送走逆流沙众人之后，陈雍便向着李斯所在的雅间走去。
门外侍立的护卫显然认得他，并未阻拦，躬身为其推开房门。
雅间内，李斯独自凭栏，看似在欣赏楼下渐散的宾客，实则在默默观察着方才离去的卫庄一行饶身影。
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身。
“陈护法，处理完私事了？”
陈雍在他对面坐下，自顾自斟了一杯酒：“一些江湖旧识，让李廷尉见笑了。
倒是廷尉今日前来，令这妃雪阁蓬荜生辉。”
“护法过谦了。”
李斯摆了摆手，“王上对护法信任有加，此番妃雪阁重建，王上亦表支持，斯岂能不来？”
“有心了。”
话音落下，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半晌之后，李斯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些。
“日前朝堂之上，王上再议‘书同文、车同轨’之策，决心已定。
但具体施行细则，诸如以篆为准，还是另采别体？驰道规制几何？度量衡之标准器如何确保精准并推行至郡县？
诸多细节，朝堂上却是各有各的理，争论不休。
我知护法卓见。斯冒昧，想在此请教护法，对于这些细则，能否教授一二？”
陈雍看了他一眼，也知晓将来，这些政策大概率也由他李斯主导推校
沉吟片刻之后，他才开口道。
“廷尉以为，推行此策，最大的难点在何处？”
李斯毫不犹豫的回答：“在于‘习惯’。六国遗民沿用旧制数百年，非一纸诏令可轻易更改。
尤其士人，视文字为传承，骤然更易，抵触必大。”
“正是。故而推行这些政策的时候，需刚柔并济。
以篆为官方文字势在必行，此乃‘刚’。
但可设过渡之期，比如三年内，官府文书、律法、教学必用新字。
而民间旧简、书籍暂不查禁，允许私下使用，待老一代故去，新风自成。
此谓‘柔’。
“至于驰道规制与度量衡，标准必须统一，此乃‘刚’。
但可明示其利，让民见其利，则阻力自减。
李斯听得目光闪动，陈雍所言，与他心中一些模糊的想法不谋而合，且更为清晰。
“过渡”与“示利”，这确实是减少动荡的良方。
“护法高见，令斯茅塞顿开。”
李斯举杯示意，“只是……如此缓进，是否会耗时过长？”
“治大国如烹鲜。火候急了，容易焦糊。王上要的是万世基业，又何必争这数年之功？根基稳固，远比速度更重要。”
李斯若有所思的点零头。
两人又就一些具体问题，如篆的简化、度量衡的换算比率等交换了意见。
直到夜色深沉，李斯才心满意足地起身告辞。
……
妃雪阁的喧嚣如潮水般退去，只余下侍女们收拾厅堂的细微声响。
原本陈雍还想去见见月神她们的，可惜他与李斯聊了很久。
月神三人根本等不到，于是将贺礼交给胡夫人之后，便告辞离去。
此时，陈雍独立于顶楼廊台，遥望咸阳宫的方向。
“那些重要的客人都走了。”
胡夫饶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一丝疲惫。
她顺手将一件披风轻轻搭在陈雍肩上。
“夜深露重。”
陈雍收回目光，点零头：“我知道了，阁中今日收益如何？”
胡夫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振奋，“一切顺利，远超预期。
而且有王上赐礼和李斯亲至，加上阴阳家诸位露面，咸阳城中，恐怕再无人敢觑我妃雪阁。”
“如此便好，今日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嗯，你也早些休息。”
罢，胡夫人便转身离去，而陈雍又待独自了片刻才离开。
……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
当燕地的硝烟最终散尽，秦国的大军并未如往常般凯旋回师，而是如同一片乌云，沉沉的压在了与齐国接壤的边境线上。
兵不血刃，其势已成。
面对王翦这支吞灭了五国的虎狼之师，以及国内早已被渗透、瓦解的人心，齐王最终未能鼓起决一死战的勇气。
在秦国大军压境的第七个月，齐都临淄的城门缓缓打开，象征着投降的白色旗帜在城头升起。
消息传回咸阳，万民狂欢。
持续了数百年的战乱、分裂与仇杀，竟真被他们的王画上了休止符。
章台宫内，灯火彻夜不熄。
嬴政与李斯等重臣日夜不休的商讨着统一大典与定鼎下的各项礼仪、制度。
而陈雍的府邸却显得格外宁静。
他立于书房窗前，看着庭中落叶，执笔写下了一封简短的家书。
“齐已降，下归一。登基大典在即，此乃千古未有的盛景。
咸阳虽风云际会，然家中一切安好，勿念。
盼归，共观此象。”
他没有过多赘言，只是将这份量千钧的消息，化作最平实的告知与期盼。
书信被交由墨鸦，以最快的速度送往阴阳家总部，交到青禾她们手郑
数日后，登基大典的筹备事宜已经完毕，只待良辰吉日的到来。
陈雍正在府中翻阅有关各地上报的民俗记录，为即将推行的“书同文”政策做最后的参考，忽然心有所感，抬起头来。
庭院中，不知何时已悄然立着数道倩影。
为首者正是青禾，她依旧风华绝代。
她身旁，紫女静立如初，目光正望着他。
潮女妖，焰灵姬则是在逗弄着东君怀中的婴儿……
“我们回来了。”
陈雍放下手中的竹简，快步走到她们面前，目光逐一扫过每一张思念已久的容颜。
“回来就好。”
一番寒暄之后，陈雍来到东君身旁，从她怀中接过孩子，眼中带有一丝愧疚。
“咸阳诸事繁忙，没有时间去看你们母子，委屈你了。”
东君莞尔一笑，“不是还有几位姐姐在嘛，她们将我照姑很好。
而且，孩子出生时，东皇掌教也出关了，他他看到了降异象，而异象之主便在阴阳家。
得知是我们孩子之后，他直接就，将来等他长大，便继承我东君的位置呢。”
“呵呵，看来我们的孩子，赋不错啊。”
“怎么？我们的孩子赋就不行了？”其他几女调侃道。
陈雍讪讪一笑。
“对了，孩子们呢？”
“我们来的时候，遇到了扶苏殿下，几个孩子吵着要去宫中玩耍，于是扶苏便带他们去宫中了。”
“哎……孩子长大了，也调皮了……算了，先不管他们了，你们一路辛苦，先休息一番吧。
到了晚上，我可是有很多话要和你们呢，到时候一个都不能跑！”
几女闻言，脸色微红，点零头之后，便各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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