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该梳妆了。\"
青棠的声音将顾雨岚从账册中惊醒。窗外光已大亮，鎏金镜中映出她眼下两片淡青。自从接管府中事务，她已连续三夜只睡两个时辰。
\"今日不是休沐么？\"顾雨岚揉了揉太阳穴，那里突突跳着疼。
\"王爷刚派人传话，要您即刻准备入宫。\"青棠捧出一套正红蹙金翟衣，声音压得极低，\"是...贵妃娘娘的赏花宴。\"
顾雨岚指尖一顿。自半月前那场刺杀未遂后，沈渊再未踏入她院中一步。今日突然要她入宫，怕是宴无好宴。
铜镜里映出她逐渐冷肃的面容。那夜沈渊持剑与刺客缠斗的背影，与姐姐密信上\"太子遇刺\"四个朱红字重叠在一起。她悄悄摸向枕下——那里藏着从刺客身上摸出的青铜令牌，刻着模糊的龙纹。
\"梳朝髻。\"顾雨岚突然开口，\"用那套红宝石头面。\"
......
朱雀门前，顾雨岚扶着青棠的手下车时，正听见一声娇笑。
\"表嫂今日可算舍得出来了。\"柳如湄一袭鹅黄纱裙，鬓边金步摇在阳光下晃得刺眼，\"听贵妃娘娘特意请了南府乐伎，就为给您这'才女'助兴呢。\"
顾雨岚瞥见她腰间多出的羊脂玉佩——那是沈渊常佩的款式。她不动声色地整了整袖口，露出腕间翡翠镯子。这是前日沈渊派人送来的，内壁刻着防毒的暗纹。
\"肃王到！\"
侍卫唱喏声中，沈渊一袭玄色蟒袍踏着日光而来。顾雨岚注意到他腰间换了新的鱼符，玉带上多了一道不起眼的裂痕——是那夜与刺客交手时留下的。
\"跟着我。\"擦肩而过时，沈渊以仅她能听见的声音道，\"无论谁让你离席，都别去。\"
顾雨岚心头一凛。她余光扫过柳如湄瞬间扭曲又强作笑颜的脸，忽然明白了什么。纤指轻抬，装作整理衣襟，实则将一枚银针藏入指缝。
\"臣妾明白。\"
......
瑶光殿内香烟缭绕。顾雨岚随沈渊入席时，满殿目光如箭矢般射来。她挺直脊背，在无数窃窃私语中行完大礼。抬头时，正对上御座旁一道探究的视线——当朝子竟也在场！
\"早听闻顾二姐才貌双全。\"贵妃把玩着琉璃盏，丹蔻鲜红如血，\"今日不如抚琴一曲？\"
宫人抬上焦尾琴的瞬间，顾雨岚看见柳如湄嘴角得逞的弧度。这把琴少了一根弦，显然是刻意为之。她余光瞥向沈渊，那人却垂眸饮酒，仿佛置身事外。
\"妾身献丑了。\"
顾雨岚指尖拂过琴弦，突然拔下金簪在尾弦处一挑一按。崩断的弦丝在她手中如活物般重新缠绕，竟是用簪子续上了弦！满座哗然中，她信手拨出一串清越泛音，正是失传已久的《广陵散》。
琴音如银瓶乍破，铁骑突出。沈渊执杯的手蓦地收紧——这曲子是先帝最爱，更是太子遇刺那夜，未央宫中最后响起的旋律。
\"好！\"
皇帝突然击掌大笑，眼底却毫无笑意：\"顾卿之女，果然不凡。\"他转向沈渊，\"爱卿以为如何？\"
沈渊放下酒杯，杯底与案几相触，发出清脆的\"叮\"声。顾雨岚听出这是军中传信的节奏，意思是\"心\"。
\"臣不通音律。\"沈渊语气平淡，\"只是王妃这续弦手法，倒像西域'蚕引'的功夫。\"
顾雨岚心头剧震。这是姐姐的独门绝技，沈渊如何得知？她正欲开口，贵妃又命人抬上一盘残局。
\"听闻顾姐擅弈，不如解解这局？\"
棋盘上黑白交错，竟是前朝着名的\"血泪局\"。传此局暗藏前朝宝藏，百年来无人能解。顾雨岚捏着棋子的手沁出冷汗——这局棋，正是父亲书房暗格中那本密册的最后一页！
\"妾身试试。\"
她执黑落子，三十二手后，棋盘上赫然出现一个\"冤\"字。满座哗然中，皇帝手中玉扳指\"咔\"地裂开一道缝。
\"好一个'沉冤待雪'。\"子声音喜怒难辨，\"顾姐心思玲珑啊。\"
沈渊突然起身：\"臣妾近日染了风寒，恐...\"
\"朕准肃王妃去偏殿歇息。\"皇帝打断他，目光却黏在顾雨岚脸上，\"李德全，带路。\"
顾雨岚行礼告退时，感觉沈渊的视线如烙铁般灼在她背上。领路的太监七拐八绕，竟不是去往偏殿，而是径直走向一处荒废的宫苑。廊下蛛网密布，匾额上\"永宁宫\"三字依稀可辨。
\"娘娘稍候。\"老太监诡异一笑，\"有贵人要见您。\"
顾雨岚摸出银针，在门关上的刹那闪到屏风后。墙上挂着幅积灰的画像，画中女子凤眼朱唇，与她有七分相似。画轴下端露出一角黄绢，上面写着\"元熙十八年，贵妃周氏诞女，赐死\"。
\"好看吗？\"
阴冷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顾雨岚猛回头，看见柳如湄持匕首逼近，刀锋泛着诡异的蓝光。
\"你以为渊哥哥真会护着你？\"柳如湄冷笑，\"他早知你入宫必死，特意带你来当诱饵...\"
话音未落，顾雨岚银针已刺入她腕间穴位。匕首当啷落地，柳如湄惊愕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她竟动弹不得了！
\"谁派你来的？\"顾雨岚掐住她下巴，\"太子遇刺案的真凶？还是...\"她瞥向画像，\"这位'周贵妃'的仇家？\"
柳如湄眼中闪过惊恐：\"你...你知道自己是谁？\"
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哨声。顾雨岚迅速将画像后的黄绢藏入袖中，刚徒门边，整扇雕花门轰然倒下。沈渊持剑立在尘埃中，衣摆沾满血迹。
\"走！\"
他一把拽过顾雨岚，剑锋横扫逼退涌来的黑衣死士。顾雨岚被他半抱在怀中疾奔，闻到他衣领上浓重的血腥气混着一丝檀香——是皇帝惯用的龙涎香！
\"王爷受伤了？\"拐角处她突然发问。
沈渊脚步不停：\"不是我的血。\"
\"那是谁的血？\"顾雨岚紧盯他侧脸，\"李总管？还是...画上的周贵妃？\"
沈渊猛地将她按在宫墙上。远处传来追兵的脚步声，他滚烫的呼吸喷在她耳畔：\"不想死就闭嘴。\"
顾雨岚突然踮脚吻在他唇上。沈渊瞳孔骤缩，还未反应，她已将一个冰凉物件塞进他衣襟——是从柳如湄身上摸出的青铜令，与他腰间鱼符相撞，发出清脆的\"叮\"声。
\"元熙十八年。\"她贴着他耳边轻语，声音如蛇信般冰冷，\"我母亲是怎么死的？\"
沈渊扣住她手腕的力道几乎要捏碎骨头。月光穿过廊檐，照见两人咫尺之间的面容，同样苍白，同样写满未出口的秘密。
......
回府的马车上，顾雨岚借着夜明珠的光展开那角黄绢。除了那句冰冷记载，背面还有一行褪色的字：\"女托顾氏，玉牒除名\"。
\"今日之事。\"沈渊突然开口，\"不许对任何人提起。\"
顾雨岚将黄绢收入贴身的香囊：\"包括王爷那位'表妹'？\"
马车猛地颠簸，她被惯性甩进沈渊怀郑男人肌肉紧绷的胸膛抵着她脸颊，心跳声如擂鼓。顾雨岚正要起身，却摸到他后腰处一片湿热——是剑伤，新鲜的。
\"你见了陛下。\"她肯定地，\"在他面前自伤明志。\"
沈渊眼神陡然危险：\"你知道多少？\"
\"足够保命。\"顾雨岚抽出手帕按在他伤口上，\"也足够...\"她突然听见车窗外极轻的弓弦震动声，\"心！\"
箭矢穿透车壁的刹那，沈渊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温热血滴溅在她颈间时，顾雨岚恍惚听见他了三个字。不是\"别害怕\"，而是——
\"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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