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前一秒还在为那点亮的微光而激动，下一秒就被这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狠狠掐住了喉咙。铅云堡巨大的金属腔体里，只剩下那凄厉到刺穿耳膜的警报蜂鸣，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疯狂地往人脑子里钻。
“稳住！都他妈给老子稳住！别乱跑！”铁砧的怒吼在黑暗中炸开，带着一种困兽般的焦躁和强行压下的恐慌。他的声音在金属墙壁间疯狂碰撞、回荡，却压不住四面八方传来的混乱。
“啊——我看不见了！”
“谁踩我！滚开！”
“娃儿！我的娃儿在哪？！”
“妈的！别推！”
“灯！灯怎么全灭了？！”
“能量！能量耗尽了！我们完了！”
惊恐的尖舰粗鲁的咒骂、孩子的哭喊、身体碰撞金属的闷响、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各种声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交织、放大，汇成一股绝望的洪流，冲击着每一个饶神经。空气里弥漫的铁锈味、汗味和恐慌的气息，浓烈得让人窒息。
李维的心跳得像擂鼓，在胸腔里疯狂撞击。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身边，手指立刻触碰到苏清雪冰凉颤抖的手腕。苏清雪发出一声极力压抑的闷哼，黑暗加剧了她脑中时空锚点的混乱，那无数根错乱的时间线仿佛在黑暗中狂舞，撕扯着她的意识，让她几乎无法站稳。
“清雪！抓住我！”李维低吼，用力握紧她的手腕，试图给她一点支撑。另一只手则凭着记忆，摸索着伸向叶红菱的方向。“红菱！你在哪？”
“别碰我！”叶红菱的声音就在他侧前方响起，压抑着极致的暴躁，像一头随时要暴起伤饶猛兽。她此刻的感觉糟糕透了。绝对的黑暗本身对她影响不大，武者敏锐的感官让她能大致感知周围的轮廓。但真正让她濒临失控的，是这黑暗中骤然飙升的“噪音”！
空气中那原本就如细针般扎刺神经的辐射微尘，在警报蜂鸣和人群恐慌情绪的刺激下，仿佛被煮沸了！强度瞬间飙升！更可怕的是，失去所有电力供应后，堡垒内部原本被压抑的各种杂乱电磁场如同脱缰野马，彻底爆发出来！这些无形的、混乱的能量乱流，如同无数把粗糙的锉刀，狠狠刮擦着她的神经末梢，尤其是与她神经紧密相连的机械臂！
“呃啊！”叶红菱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那条银灰色的机械臂不受控制地微微震颤起来，关节处发出极其细微、却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她用力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肉体的疼痛来分散那无处不在、如同跗骨之蛆的神经折磨。
“红菱？”李维听出她声音里的痛苦，心猛地揪紧。
就在这时！
“嘶…！”
叶红菱突然倒抽一口冷气！仿佛被无形的毒蝎狠狠蛰了一下！剧烈的、尖锐的刺痛感，毫无征兆地从她那条银灰色的机械臂深处猛地爆发出来！这痛感极其短暂，如同高压电击，瞬间传遍整条手臂，甚至让她半边身子都麻了一下！
“什么鬼东西？！”她惊怒交加，下意识地甩了甩机械臂。
然而，那刺痛并非孤立！
“滋啦…！”又是一下！更清晰！位置感更强！仿佛有一根烧红的钢针，瞬间刺入她机械臂臂外侧靠近肘关节的某个点！
紧接着，是第三下！第四下！位置不同，强度也略有差异！有的在肩部连接处，有的在前臂中部，有的在手掌边缘！这些刺痛如同黑暗中的信号弹，精准地在她神经中炸开！
叶红菱猛地僵住了！她那条银灰色的机械臂，此刻仿佛变成了一个极度敏感的“痛觉雷达”！每一次刺痛，都清晰地指向黑暗中某个特定的方向，某个特定的距离！而且，随着刺痛频率的加快和强度的细微变化，她脑中竟然诡异地勾勒出了一幅模糊的“地图”——一个散发着强烈恶意和辐射的“东西”，正在混乱的人群中快速移动！它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或者…在锁定目标？
“李维！”叶红菱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绷和确定，“有东西！在人群里！在动！很…很‘吵’！它在…靠向左边通道！”她凭借着机械臂传递来的刺痛信号，精准地指向黑暗中一个方向。那正是通往堡垒深处、储存着最后一点应急物资和部分核心设备区域的通道！
“东西？什么东西？”李维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对叶红菱那离谱的“痛觉共享”雷达功能深信不疑。难道是…赛博武者？那玩意儿追进来了？！
“铁砧！”李维立刻朝着记忆中铁砧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吼，“左边通道！有东西！危险！拦住它！”
“什么？！”铁砧的声音充满惊疑，但他反应极快！在这绝望的黑暗中，任何一点预警都可能救命！“猎犬！扳手！抄家伙！堵住左边通道口！其他人！趴下！都他妈给老子趴下别动！”他的吼声如同炸雷，瞬间盖过了部分混乱。
黑暗中响起一阵急促的、金属摩擦和碰撞的声音，是猎犬和扳手在行动。
然而，已经晚了！
“嗤——！”
一道极其轻微、如同高压气体泄露的滑行气流声，在混乱的噪音中显得如此突兀而致命！紧接着，是金属被强行撕裂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啊——！”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骤然响起！随即是重物倒地的闷响和人群更加惊恐的尖叫！
“是‘铅皮狗’的侦察型！‘鬼爪’！”猎犬惊怒的声音从通道口方向传来，伴随着一声扳手那“屁响”枪特有的沉闷射击声！
砰！
滋啦——！！！
又是那颗不起眼的干扰弹！刺耳的高频噪音再次爆发！但在绝对的黑暗和混乱中，效果大打折扣！
“嗡——！”能量武器蓄能的尖锐蜂鸣声如同死神的低语，再次响起！
“趴下！！”铁砧的咆哮带着绝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它在通道口右边三米！贴着墙！高度…齐腰！”叶红菱的声音如同冰冷的刀锋，穿透黑暗和噪音！她的机械臂再次传来一阵密集的刺痛信号，精准地定位了那个散发着强烈辐射和恶意的目标！它的位置、姿态，仿佛直接“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扳手！右边墙根！齐腰高！轰它！”铁砧想也不想，立刻嘶吼着将叶红菱的指令转化为行动！
扳手就在通道口附近，听到命令，几乎是本能地调转他那根改造“水管枪”的枪口，凭着感觉，对着右边墙根齐腰的高度，狠狠扣动了扳机！
砰！
滋啦——！！！！
干扰弹再次在极近的距离炸开！这一次，效果显着！
“呃——！”一声短促的、带着电子杂音的怪叫响起！能量武器蓄能的嗡鸣声戛然而止，变成了紊乱的电流噪音！
“猎犬！上！”铁砧怒吼！
黑暗中传来猎犬如同雌豹般的低吼，以及金属武器破风的呼啸！
铛！铛！铛！噗嗤！
沉重的敲击声、金属撕裂声、液压油喷溅的声音瞬间响起！伴随着那“鬼爪”侦察型更加愤怒和混乱的电子嘶鸣！
混乱的搏斗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噗通！”一个沉重的金属物体倒地的声音传来。
“搞…搞定了！”猎犬喘息着报告，声音带着一丝后怕。
通道口附近的混乱渐渐平息了一些，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哭泣。警报的蜂鸣依旧在持续，如同绝望的背景音。
黑暗中，铁砧沉重的脚步声快速靠近李维他们所在的角落。
“刚才…是红菱姑娘？”铁砧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撼和劫后余生的粗喘，“你怎么…知道那鬼东西的位置？还那么准？！”
李维扶着依旧在微微颤抖的苏清雪，黑暗中，他能感觉到叶红菱那条机械臂的方向。他深吸一口气，指了指叶红菱，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再指了指她的机械臂，最后做了个“感觉”的手势。
“她的…机械臂…能‘感觉’到…那些‘铅皮狗’？”铁砧的声音都变流，像是在听方夜谭。
“痛…”叶红菱的声音带着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在黑暗中响起，言简意赅，“很痛…所以…知道在哪。”
铁砧沉默了。黑暗中，只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几秒钟后，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激动：“老爷！这…这是宝贝啊！活雷达！红菱姑娘！你就是我们铅云堡的…眼睛！”
他激动地转向李维的方向，即使看不见，那灼热的目光也仿佛穿透了黑暗：“李维兄弟！之前…是老子瞎了眼！怠慢了！你们…你们是老爷派来救我们的！这堡垒…有救了！只要有红菱姑娘在！那些钻进来的‘鬼爪’！一个都别想跑！”
黑暗中，李维能感觉到叶红菱似乎微微抬起了下巴。虽然危机远未解除，但一种奇异的、劫后余生的微弱暖流，伴随着铁砧那毫不掩饰的推崇和依赖，在这冰冷的绝望堡垒中，悄然滋生。叶红菱那条带来痛苦的机械臂，此刻却成了黑暗中唯一的灯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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