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几月前的汉东省省委书记赵立春办公室……
赵立春的办公室窗帘半掩，午后的阳光被过滤成一种浑浊的黄色，投射在实木办公桌的玻璃台面上。
电视屏幕里，新上任的纪委书记吴志国弯腰为病床上的钟逸礼掖被角的画面不断被重播，那副恭敬姿态让赵立春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啪\"的一声，遥控器被赵立春狠狠地摔在真皮沙发上。赵立春站起身，踱到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框。年已五十五岁的他，头发依然乌黑浓密。只有鬓角几丝若隐若现的银白，泄露了赵立春的真实年龄。这个年纪的省委书记本该意气风发，但此刻他的眼神却阴鸷得可怕。
\"钟家...\"赵立春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手指在窗玻璃上敲出沉闷的节奏。电视里那个画面刺痛了他的神经——吴志国明明不是钟家的人，为何要如此大张旗鼓地向钟家表忠心？在赵立春眼里，吴志国的这个举动，其背后所传递的政治信号，远比表面上看起来危险得多。
窗外，省委大院里的银杏树在风中摇曳，金黄的叶子簌簌落下。赵立春突然想起三十三年前的那个秋，他跪在养父李云龙的遗体前，看着鲜血从太阳穴的弹孔里汩汩流出，在地板上汇成一片暗红色的湖泊。那年他二十一岁，已经是县革委会最年轻的干事，却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依靠。
\"立春啊，记住...\"养父李云龙临死前夜把他叫到书房，布满老茧的手掌按在他肩上，\"这世道，要么做人上人，要么就做刀下鬼。\"第二清晨，枪声惊醒了整个家属院。
赵立春的呼吸变得粗重。他转身回到办公桌前，拉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放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父亲赵刚穿着五十年代的军装，面容刚毅；养父李云龙站在旁边，咧嘴笑得豪迈。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日期：庆祝1959年10月1日国庆节。十多年后，两个男人相继用死亡结束了各自的政治生命。
\"咚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回忆。
\"进来。\"赵立春迅速合上抽屉，表情恢复了往日的威严。
秘书刘新建心翼翼的推门而入：\"领导，组织部的张（副）部长打来电话，打您手机没人接。\"
赵立春瞥了眼静音状态的手机，屏幕上显示有六个未接来电。他摆摆手：\"我知道了，你先出去。\"
等门重新关上，赵立春才拿起手机回拨。电话几乎立刻被接通，亲家公张副部长低沉的声音传来：\"老赵，看到新闻了？\"
\"刚看完。\"赵立春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吴志国这步棋下得漂亮啊。\"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别多想。老吴他新官上任，去探望钟逸礼只是例行公事。毕竟钟逸礼他在纪委系统里德高望重...\"
\"德高望重？\"赵立春冷笑，\"我看是去拜码头吧。亲家，咱们明人不暗话，吴志国到底是你的人还是钟家的人？\"
\"都不是。\"张副部长的声音也冷了下来，\"老吴和我当年在西江省搭过班子不假，但他从来不是谁的'人'。这点你应该清楚，现在哪还有什么真正的派系？都是利益共同体。尤其是像我们这个级别……\"
赵立春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想起几年前，自己距离省长宝座只有一步之遥时，上面突然空降下来一个章英华！
那个从国家部委下来的年轻官员，带着一纸调令就截胡了他苦心经营多年迫切想要得到的位置。他当时的挫败感，至今想起仍如鲠在喉。
\"老赵？\"张副部长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你还在听吗？\"
\"在听。\"赵立春深吸一口气，\"我只是在想，钟逸礼退了，但他兄弟钟正国又无缝衔接的上来，坐上了汉南省省委书记的位置！这一家子，能量不啊。\"
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的咔嚓声，显然亲家公也在烦闷地抽烟：\"所以我才一直劝我爸，让他同意惠（家伙女儿赵惠）嫁给我们家（张）向东。”
“政治联姻，古来有之。咱们两家绑在一起，总比单打独斗强。\"
赵立春嘴角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弧度。是啊，政治联姻。可赵立春他明明清楚的知道，张家本来是先向钟家之女钟艾她提亲的！
若非那钟艾，不识抬举的找了个警察做自己的男人。若不是自己自己那已亡故的父亲，在世时和那位（已故）老首长有几分关系，他赵家又怎么可能攀上这门亲事？又怎么可能在众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逆风翻盘，最终坐上了汉东省省委书记这个位置？
\"老张，\"赵立春突然话锋一转，\"你上面现在对地方派系到底是什么态度？上面是看到下面三足鼎立？还是...\"
\"慎言！\"张副部长厉声打断，\"电话里别谈这个。下个月我去汉东调研，当面聊。\"完便挂断羚话。
办公室里重归寂静，只有空调出风口的嗡嗡声在回荡。赵立春盯着黑下去的屏幕，眼神阴晴不定。他走回窗前，发现色已暗，省委大院的灯光次第亮起，像无数双窥探的眼睛。
他想起自己二十八岁就当上县委书记时的意气风发，四十五岁升任副省长时的志得意满。每一步都是血汗铺就，每一次升迁都伴随着无数个不眠之夜。
没有家族背景的他，要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权力的来之不易。
\"书记，七点的常委会...\"秘书再次敲门提醒。
赵立春整了整领带，拿起桌上的文件迹推门前，他最后看了眼电视屏幕——画面已经切换到其他新闻，但钟逸礼那张面带红润、祥和的脸似乎仍在眼前晃动。
（面带红润是重点，明钟逸礼的病快好了，并不危及生命！钟逸礼他还可以活很多年。）
除开钟逸礼之外，还有钟老爷子！和赵立春联姻的那位张老前辈已经不在了，而钟老爷子可是还在！
而他赵立春呢？父亲赵刚和养父李云龙的名字早已湮没在历史尘埃中，除了那张藏在抽屉里的老照片，什么也没留下。
走廊的灯光将赵立春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向会议室，脸上重新挂起省委书记应有的威严表情。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深处某个角落，那个二十一岁跪在血泊中的青年从未离开过。
\"要么做人上人，要么就做刀下鬼。\"养父的遗言在耳边回响。赵立春握紧了手中的文件夹，指节发白。他绝不会重蹈父辈的覆辙，绝不会。
推开会议室大门的瞬间，赵立春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从容。一众常委们纷纷起身相迎。他微笑着点头致意，目光却在掠过吕州市委书记王军时多停留了一秒！
吕州的那个钟家女婿，最近似乎和梁群峰之子梁晓峰走得很近？
会议开始前，赵立春习惯性环视全场。每个人脸上都戴着精心雕琢的政治面具，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汉东政坛的暗流正在重新涌动。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永远站在赢家的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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