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外的风卷着沙尘掠过旌旗，姜兰攥着袖中那锭尚有余温的银子，看着士兵们手里啃得只剩骨头的肉，喉间忍不住发紧。
自古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此刻这些守营的士兵们脸上已没了方才的警惕，油腻的手指在衣襟上胡乱蹭着，为首的那个抹了把嘴，含糊不清地摆了摆手：“行了行了，跟我们进来吧。赶紧把你的狗找着领出去，省得在营里乱窜添麻烦。”
姜兰心头猛地一跳，脸上却堆着谦卑的笑，连连点头应着“是是是”，脚步轻快地跟着士兵们跨进了营门。
帆布制成的营帐在风中微微起伏，远处传来巡营士兵的甲叶碰撞声，她的目光飞快扫过排列整齐的营帐。
“这位大哥，敢问那座营帐是哪位大人住的？”
她指着不远处一座绣着玄龟图腾的营帐，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
领头的士兵斜睨了她一眼，嘴里还嚼着肉：“那是玄武将军的帐子，问这做什么？”
“哦，那边那座呢？”
姜兰又指向另一侧挂着银色狼旗的营帐，指尖微微发颤。
“你这人怎么回事？”士兵顿时沉了脸，手里的骨头往地上一扔，“让你找狗就专心找，问东问西的想干什么？”
“不敢不敢，”姜兰慌忙低下头，双手在身前乱摆，“我是怕……怕我的狗没轻没重，万一闯进去伤了哪位大人，那可就闯大祸了。您看我这狗平日里野得很，要是惊扰了将军们，我有十条命也不够赔啊。”
士兵冷哼一声，眼神里满是不屑：“我劝你最好祈祷你的狗识相点。这营里住着的，哪怕是个最低阶的校尉，你的狗敢咬一口，保管你活罪难逃，死罪也跑不了。”
“是是是，您得是。”姜兰连声应着，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
她假意弯下腰，在营帐间的空地上来回踱步，眼睛却像鹰隼般搜寻着每一处角落，尤其是那些挂着皇室标记的营帐附近。
士兵们跟着她转了半柱香的功夫，脚下的尘土被踩得飞扬，别狗了，连条狗毛都没见着。
有人开始不耐烦了，叉着腰质问：“你的狗到底在哪儿？我们在这儿陪你耗了这么久，该不会根本就没狗吧？”
姜兰脸上挤出尴尬的笑，搓着手道：“这……许是躲在哪儿了？这营里地方大，它胆，不定钻哪个草垛后面了。”
“放屁！”另一个士兵忍不住骂了句，“这营里除了营帐就是石板路，哪有草垛给它钻？我看你的狗早就跑出营了！”
“也许……也许是吧。”姜兰的目光越过士兵的肩膀，死死盯着西北角那片挂着明黄色帷幔的营帐——方才她借着问话的功夫，已经确认了六皇子的住处就在那里。
她的心跳得像要炸开，手心全是冷汗，绝不能就这么被赶出去。
“既然狗跑了，你也赶紧走吧。”
领头的士兵下了逐客令，语气强硬起来，“这里是军营商帐，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要是被校尉发现我们放了个闲人进来，我们都得受牵连。”
姜兰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她瞬间下定了决心。
她猛地抬起头，趁士兵们不备，突然拔腿就往西北角冲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身后传来士兵们惊怒的呵斥：“站住！你要去哪儿？”
“拦住她！别让她闯进去！”
姜兰跑得飞快，粗布衣衫被风灌得鼓鼓囊囊，她知道自己这一闯无异于自投罗网，可一想到那个可能被困在帐中的端木洲，脚下便像生了风。
“快停下来！再不停我们就放箭了！”士兵们的怒吼近在咫尺，伴随着弓弦拉开的“咯吱”声。
姜兰心头一紧，猛地回头大喊：“六殿下！六殿下！”
她的声音划破了营中的宁静，附近巡逻的士兵纷纷侧目，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破空声袭来，姜兰只觉得肩膀一阵剧痛，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整个人踉跄着往前扑去，重重摔在冰冷的石板地上。
“噗嗤——”箭头穿透皮肉的声音清晰可闻，鲜血顺着伤口汩汩涌出，很快染红了她肩头的衣衫，在地上晕开一朵刺目的红。
士兵们一拥而上，粗暴地将她按在地上，冰冷的绳索瞬间捆住了她的手腕。
姜兰疼得浑身发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视线开始有些模糊，但她依旧挣扎着抬起头，目光穿透重重人影，望向那片明黄色的帷幔。
“六殿下……”
士兵们被姜兰这突如其来的冲撞惹得火冒三丈，个个怒目圆睁，方才收了好处的那点缓和早已荡然无存。
为首的士兵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咬牙切齿地骂道：“好你个刁民！果然是居心不良，哪是什么找狗，分明是想闯营行刺！来人，把她拖下去，直接斩首示众，看谁还敢在军营里放肆！”
绳索勒得姜兰手腕生疼，肩膀的箭伤更是火烧火燎地痛，她却挣扎着拼命摇头，嘶哑的喊声穿透喉咙：“不！你们不能杀我！我认识六殿下！我真的认识他！”
“你们让我见见他，我有大的要事跟他！若是耽误了正事，别你们，就是整个军营的龋待着，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躁动的士兵们头上，他们顿时愣住了。
方才射箭的那个士兵挠了挠头，凑到领头的耳边低声道：“大哥，这女人得有鼻子有眼的，万一……万一真认识六殿下呢？咱们要是直接斩了，回头殿下追责下来，咱们可吃不了兜着走啊。”
领头的士兵眉头紧锁，手上的力道松了松。
他瞥了眼姜兰那张沾着尘土却依旧透着倔强的脸，心里也打起了鼓。
这军营里的贵人多如牛毛，谁也不准哪个不起眼的人就藏着大的来头。
他思忖片刻，狠狠啐了口唾沫：“哼，先别忙着动刑！把她看紧了，我去上报校尉，让上面定夺！要是敢耍花样，看我怎么收拾你！”
罢，便转身快步往主营帐的方向走去。
姜兰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混着尘土在脸上冲出两道狼狈的痕迹。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士兵们恭敬的行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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