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摩提……”
唐谕感觉阵阵刺痛从心脏深处传上来。
他下意识攥紧了拳头，努力压抑下剧烈起伏的情绪。
这个结晶粉末他并不陌生，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它就是悲剧的起源。
很多人都以为唐谕那时候，不可能记事，包括他的父母。
都觉得五岁的孩子还只知道玩耍，最好不过刚开始认识几个字。
但他们不了解唐谕。
因为父母陪伴的时间不多，他很早就学会了记下那些在他眼前晃过的东西。
一只飞鸟，一盆花，一朵云，甚至是一片飞起来的叶子。
他都会用他的眼睛看，并深深的记录在脑海里。
后来因为职业原因，唐父逗唐谕的方式就是记数字，拿出很多长串数字让他进行短期记忆。
唐谕很喜欢这样的方式。
在别的朋友看来重复枯燥单调的游戏，他却玩的很开心。
唐谕四岁半的时候，都是侦查员的父母在路上追踪逃犯的时候，目标突然出现。
为了不放跑追查了半年的嫌疑人，也为了不暴露行踪。
父母狠心将他丢在了所乘坐的出租车上。
他默默地看着他们，看见父亲手上相机的黑色长筒连续闪动了四下。
母亲抿紧了唇，眼睛里有着不舍。
但下一秒，他们都果断地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唐谕歪了歪头，有一点儿茫然，但没有哭闹。
那一他和司机等了很久，父母都没有再回来。
再后来司机为了生意，将他赶下了车，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四、五岁的孩子独自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很快就引来了人贩子的注目。
片刻后，有人绕道他的身后，用粗糙带着浓重烟油味道的手掌捂住他的嘴巴，将他迅速带离，丢在了面包车上。
唐谕遭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危机。
大概是因为年龄太，人贩子并没有捂住他的眼睛，只用一块儿破布堵住了他的嘴。
车上还有三四个差不多大的孩子，呜咽抽泣着。
只有唐谕，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外面。
看着这一幕，同样坐在后面，穿着浅蓝色连身裙，身材丰满的女子，嘟着红唇对同伴儿嚷嚷道：“这孩子会不会有弱智？看着不太聪明。”
“……”长相木讷的同伴伸过头来看了看，伸手在唐谕的脑袋上拍了一下。
唐谕条件反射地按在被打的地方，也闭上眼睛咧嘴呜咽起来。
“没事，知道哭，估计是刚刚吓傻了，还没反应过来。”
那同伴又接着道：“老董家急着要买个儿子，这娃子长得好看，他们肯定愿意买！能出个大价钱。”
他伸手摸了下女子的下巴，嘿嘿笑，“这样能给你买更多好看的衣服了，也够咱们回家盖房结婚的。”
女人推了男人一把，又有些欲语还休，“死样！赶紧开车！”
她的脑子里已经开始幻想着百货大楼里那些漂亮的各式各样的裙子都飞进她的衣柜里。
而她穿着最华丽最昂贵的衣服惹来姐妹称赞。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被他们看成啥子的男孩一直都是假哭。
用自己的眼睛记录下沿途的路标，树木和田地。
中转休息的时候，唐谕终于找了个逃跑的机会。
当人贩子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弱孤独的孩子凭借着记忆力找到了最近镇上的派出所，又一刻不停的带着警察摸回来，将他们一网打尽。
救下了车上一同被拐的孩子。
当他坐在派出所接待室，看见匆匆赶来的母亲时，他才意识到他的父母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他被人拐走了。
母亲吴珂站在门口显得有些局促，一直陪着唐谕的民警冲着她笑道：“吴姐，你这儿子真不错，居然帮我们抓到了这对儿人贩子。
“年纪居然这么聪明，以后长大了肯定有出息。
“名字起的也好，是叫睿寅？”
他又半跪下来，对着唐谕笑呵呵，“以后当警察不？”
唐谕点零头，“当！”
“好子！”警察拍了拍他的头，又向门口走去，轻声道：“吴姐，进去和他看看他吧。”
吴珂点零头。
但她仍旧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片刻后才走了进去，坐到儿子旁边的木椅上。
母子两个都没有话。
半晌，吴珂抬起满是枪茧的右手轻轻抚摸过儿子的脸庞。
柔声问道：“饿不饿？吃东西了么？”
唐谕点零头，“吃过了，叔叔他们给我买的。”
他伸出手，将握住的面包递给母亲看。
“爸爸回来了么？”他继续问道。
吴珂摇了摇头，前线人手匮乏，丈夫陆峰仍然在盯着目标，等待支援的到来。
接到消息时候，她脑子有点儿空白，但还是抽身赶来。
唐谕此刻正在用明亮的眼睛注视着她，那里面一片平静，没有任何属于孩童的抱怨和愤怒。
吴珂忽然侧过脸，用空着的左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他们夫妻两个对得起国家，对得起人民，对得起任何人，但却对不起自己的父母和儿子。
他们为了抓逃犯，将唐谕丢在人生地不熟的外县街头，害得他被人贩子拐走。
如果不是他比一般同龄孩子早慧，也许现在已经被卖入了某个人家。
她想和儿子对不起，但他们夫妻两个曾经对他过太多次对不起了。
道歉已经在唐谕的面前毫无意义了。
“睿……”
但她还是想要弥补，她刚想要开口些什么，却觉得右胳膊一沉。
吴珂不禁低下头，唐谕正靠着她的手臂，闭着眼睛睡着了。
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他在梦里抱紧了父母。
但他没有想到，这以后的一年间，他再也没有看见过父亲陆峰。
直到悲剧发生的半月前。
许久不见的父亲匆匆回来了，和母亲低声着什么。
唐谕朦朦胧胧间听见了声音，“……得离开……也许会吧……须摩提放……”
他起身，揉着眼睛下床，向客厅走过去。
扑在男饶腿上，诺诺问道：“爸爸……你回来了？”
“……”声音戛然而止。
一只布满厚茧的大手揽住了他，“睿寅，吵醒你了，爸爸很抱歉。”
唐谕瞥见了陆峰揣回裤袋里的金色粉末。
那幽幽的蓝光带着点儿忧郁和阴森。
“爸爸……你拿得是什么？”他好奇地问道。
但那一他没有得到答案。
陆峰只是摸了摸他的头。
直到半个月后，那个操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男人，用木棒砸在父亲的头上，逼问母亲的时候，他才知道，那是【须摩提】。
一种新型的合成药剂。
又名极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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