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转到左翼城墙之下。
临时搭建的指挥平台虽然简陋，但在蕾缪安的坐镇下，却成了整个据点战后恢复工作高效运转的中枢。探照灯将这片区域照得亮如白昼，与远处渐渐沉入暮色的废土形成鲜明对比。空气中弥漫着尘土、轻微的血腥味、以及新浇筑建材的特殊气味。
蕾缪安端坐在轮椅上，膝上的轻便终端屏幕分割成数个不断刷新的画面窗口。她的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前方正在合拢的巨型墙体缺口上，拉特兰工兵与罗德岛工程队员如同忙碌的工蚁，在钢架和能量导管间穿梭，执行着律法主机提供的、精妙到毫厘的修复方案。但她的耳朵，却同时倾听着来自两个独立通讯频道里的汇报，手指偶尔在终端上快速敲击，下达指令或标记重点。
“……b-7区莱彻生物组织初步净化完成，残留辐射值已降至安全阈值以下。可露希尔主任要求增加两支运输队，优先将该类材料转运至地下熔炉区进行试熔炼。”这是来自一名罗德岛工程部干员的声音，语速很快但清晰。
蕾缪安目光未动，回应简洁：“批准。协调工作找极光队长，她会分配人手。通知可露希尔，试熔炼数据第一时间同步给pRtS和分析部门。”
话音刚落，另一个频道响起莫斯提马那特有的、带着点慵懒的嗓音，背景音里还有些许风声，似乎正在野外：“蕾缪安，西北方向第三清扫区完毕。发现少量低阶莱彻活性组织残留，已就地销毁。另外，维什戴尔组在清理‘焚空者’残骸时发现了一些疑似轻质飞翼骨架的材料，结构很特别，伊内丝扫描后认为可能具备高能量传导特性，建议回收研究。”
“收到。活性组织务必彻底清理。飞翼骨架样本拍照存档，标注详细发现坐标和扫描数据，移交至后勤研究处。”蕾缪安语速平稳，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仿佛同时处理三件完全不同的事务对她而言如同呼吸般自然。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靠近。蕾缪乐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散发着淡淡清香的饮料走了过来，轻轻放在姐姐手边的临时支架上。她自己也拿着一个数据板，上面显示着地下熔炉区的实时能量流数据。她换下了那身显眼的新约教廷装甲，穿着一身相对利落的作战常服，但眉宇间那股凛然和专注并未减少。
“喝点东西，老姐。你已经在这里连续坐了快十个时了。”蕾缪乐的声音比起平时的冷冽，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关牵她没有打扰蕾缪安的工作，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也扫过那些不断滚动的数据屏幕，同时分神关注着自己数据板上的参数波动。
“谢谢，乐。”蕾缪安终于短暂地将视线从正前方的工地移开，对妹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伸手拿起杯子抿了一口。温热的液体似乎稍稍驱散了一些持续专注带来的疲惫。她的目光重新回到终端屏幕上，手指划过一则关于医疗物资分配确认的报告，同时像是感慨般轻声道：“实时监控，多方协调，资源调配，应急响应…真是片刻不得希我现在有点理解博士和阿米娅指挥官每面对的是怎样的工作量了。估计他们平时…也是这般模样吧？”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亲身体验后的恍然与淡淡的钦佩。仅仅是这样临时接管一部分指挥协调工作，已经让她感受到了巨大的信息处理压力和决策负担。
然而，蕾缪乐闻言，却轻轻地、几乎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她看着姐姐专注的侧脸，声音平静却掷地有声：“老姐，你现在处理的这些，在罗德岛的时候，可能只是博士工作汁非常的一部分。”
“嗯？”蕾缪安敲击屏幕的手指微微一顿，侧头看向妹妹，眼中露出一丝询问。
蕾缪乐的目光投向远处已经修复大半、显得异常坚固的城墙缺口，眼神似乎透过那金属墙体，看到了遥远记忆中那座始终在移动的陆行舰。“在罗德岛，博士要面对的局面远比现在复杂。不仅仅是防御和资源回收。舰船的日常航行维护、与泰拉大陆各个移动城邦、国家、组织的错综复杂的外交关系与贸易谈泞源石病研究与治疗方案的无底洞般的投入、内部不同种族、派系干员之间可能出现的摩擦与协调、应对整合运动、深渊教团、或者其他层出不穷的危机事件…”
她顿了顿，数据板上某个参数发生了微波动，她立刻用手指快速调整了几个设置，将一道指令发送出去，然后才继续道，语气里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平静：“博士需要审阅的报告堆满办公桌，需要做出的决策关乎许多饶生死存亡，需要权衡的利益盘根错节。一场战斗的胜负，可能只是漫长一中的一个插曲。阿米娅还能偶尔强制博士休息一下，但更多时候，博士是忙得根本闲不下来，恨不得一个人拆成三个来用。像现在这样，相对固定在一个据点，主要处理防御和内部建设事务…”
蕾缪乐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姐姐，非常肯定地道：“对博士而言，眼下这种情况，或许已经能算是…‘相对清席的阶段了。而你现在负责的这部分协调工作，可能…真的只是其中最基础、最按部就班的一块。”
她着的同时，手指又在数据板上快速滑动，调出另一个界面，眉头微蹙：“熔炉三区的能量输出有百分之零点三的异常波动…疑似转化矩阵负载不均…”她立刻切入另一个内部通讯频道，声音变得清晰而果断：“熔炉区，这里是蕾缪乐。检查三号转化矩阵的次级能量缓冲区，优先度b，可能是冷却循环效率下降导致，立刻排查。”
频道那头迅速传来确认的回应。
蕾缪安听着妹妹的话，看着她即便在和自己交谈时，也能瞬间切换到工作状态并精准处理问题的模样，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她端着杯子的手停在半空，温和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原本以为自己此刻承担的这份“临时权柄”所带来的压力已经足够沉重，足以让她窥见那位博士日常的冰山一角。却没想到，从乐口中听到的，竟是一片更加浩瀚深邃、波澜汹涌的海洋。自己所接触到的，或许真的只是海面上泛起的微浪花。
那位总是看起来沉静、甚至有时显得有些疲惫的博士，日常竟是在那样的惊涛骇浪中掌舵前行吗？还有那个年轻的卡特斯女孩，阿米娅，她又是在怎样的压力下，努力成长，试图为博士分担那份沉重？
一种更深层次的理解和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她心中慢慢沉淀下来。她之前对博士的某些复杂观感，在此刻似乎被这赤裸裸的、关于“日常”的对比，冲刷得淡了一些，转而滋生出一丝真正的…敬意？
她低头看了看终端屏幕上依旧在不断涌现的新信息和新请求，轻轻呼出一口气，将杯中剩余的饮料饮尽。
“看来…是我把问题想得过于简单了。”她轻声自语，随即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专注，将空杯放回支架，手指再次落在终端屏幕上，加快了处理速度。“乐，熔炉区那边波动稳定后，把最新能量产出效率报告发我一份。莫斯提马，你刚才提到的特殊飞翼骨架样本，让回收组额外注意保护其结构完整性，我怀疑那可能涉及莱彻的空中机动原理…”
“了解。”蕾缪乐点头，数据板上的参数已经恢复正常，她将刚才的指令执行结果做好记录。
姐妹二人不再多言，重新沉浸到各自负责的那部分繁忙工作中去。指挥平台下，只有终端运行的轻微嗡鸣、不时响起的通讯汇报声、以及手指敲击屏幕和按键的细碎声响。远处，城墙合拢的最后一道焊接火花冲而起，如同黑夜中短暂绽放的星辰，映照着这片在废墟上忙碌不休、艰难求生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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