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午后，顾明宁在截春亭憩，醒来时只觉得身子有些发沉。
窗外日影西斜，窗纸泛着淡淡的金辉，落在室内几色瓷瓶上，反射出晶莹的光泽。
春妍和瑜珠见她醒来，忙上前伺候她起身，又端来一碗温热的燕窝盅，顾明宁倚着软枕口口地吃着。
雕花栏杆上铺了软缎，亭外一隅是株被精心修剪过的石榴树，红艳艳的花朵灼灼其华，映着湛蓝的色。
本是极好的景致，顾明宁却觉得眼皮有些发沉，毕竟病愈未有几日，方才又与两位贵嫔议事良久。
春妍轻手轻脚地斟了一杯温热的茉莉香片递到她手边，低声道。
“夫人，可要回殿内歇歇？”
顾明宁接过茶盏，轻抿一口，微微眯着眼，似是在假寐，脑子里却转着各种念头。
“嗯，是有些乏了。回吧。”
春妍和瑜珠一听这话，便知她是真的累了，一左一右上前心地扶着她出了截春亭，脚步放轻缓了些，又轻声吩咐着人准备热水，伺候沐浴。
虽只是久坐后的寻常起身，顾明宁仍觉腰背有些酸软，不禁在心中轻叹，这场重风寒到底还是耗损了些元气，不比往年利落了。
回到内殿，倚在临窗的紫檀软榻上，背后塞了个弹花软枕，她才觉得舒坦了些。
春妍将柔软的锦被盖在她身上，轻声提醒道。
“夫人，沐浴的水已经备好了。”
她见顾明宁未睁眼，只微微点头，便知其应允了，便带着两个宫女去布置浴池了。
瑜珠本想趁机询问一些宫里事务，见春妍这般知趣，也不好开口了。
顾明宁闭着眼靠在榻上，听着内殿外低低的响动，心中却是一片清明。
“午膳预备得如何了？”
侍立在一旁的瑜珠立刻回话。
“回夫人，都已按份例备下了。今日有新鲜的芦根和上好的鱼翅，厨房特意问了，是否还是照夫人喜欢的口味，炖那道芦根黄豆鱼翅汤？”
顾明宁睁开眼，看着上方藻井的如意纹样，微微点头。这道汤品清爽鲜甜，最是熨帖，尤其在病后初愈，口中寡淡之时。
“嗯，还是照旧吧，这道汤也不易油腻。让他们仔细着火候，豆子要炖得酥烂，汤色要清。”
她忽然想起什么，眸光微转。
“对了，那道清炒麻菇，这几日不是正应景么？也给加进去。记得要细炒，多加些嫩韭黄提鲜。”
顿了顿，又添了句。
“再添一盅糖蒸酥酪吧，要淋些桂花蜜。”
“是，奴婢这就去传话。”
瑜珠应声，示意一个宫女去厨房叮嘱。
“如今这宫里的日子，当真是安逸。”
顾明宁阖目养神，唇角微扬，声音里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
“处处都有人替本宫想着，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奴婢知道夫人喜欢这些清淡的菜。”
瑜珠陪着笑，又道。
“夫人放心，厨房那边，都是老人了，做的菜色都是按您口味来的。”
“本宫知道。”
顾明宁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
“只是，有些日子没吃着麻菇了，让本宫想起些旧事。”
榻边几上放着几本闲书和一卷尚宫局新送来的用度账册。
顾明宁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游记，翻了两页，讲的是益州广汉属国风物，文字倒也鲜活，只是看了几行便觉心神难以集中，字迹在眼前晃悠，却入不了脑。
她素来才智过人，处理宫务时能一目十孝抓扼关键，此刻却对这些消遣之物提不起丝毫兴趣。那账册更是瞥一眼就觉烦厌，索性都推到一边。
春妍适时地走进来，笑着道。
“夫人，浴汤已经备好了。”
她看见软榻上散落的账册和闲书，也不多言，只道。
“奴婢伺候夫人沐浴吧。”
顾明宁淡淡应了一声，起身往浴池走去。浴池里水汽氤氲，温热的水汽扑面而来，令人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她轻轻褪去衣衫，步入水中，任由热水包裹着身体。
内侍们早已退下，只剩下春妍和瑜珠在池边伺候，一个负责加水添香，一个则跪坐在池边，轻轻地给顾明宁按摩肩颈。
顾明宁闭着眼，舒服地靠在池壁上，享受着瑜珠的按摩。微烫的池水浸泡着肌肤，疲惫感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舒适的慵懒。
池边几盏银制的香炉里缓缓吐着白烟，香气清幽淡雅，萦绕在周围，让人思绪飘渺。
不知不觉间，顾明宁眼皮越来越沉，竟在浴池中沉沉睡去。池水轻轻晃动，映照出她宁静的面容。
春妍和瑜珠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她们自然知道自家主子这几日有些疲惫，却没想到竟会在浴池中睡着。
瑜珠轻轻放下手，示意春妍和自己一起守着。
池水微凉时，顾明宁才悠悠转醒。她睁开眼，意识还有些朦胧，只觉得全身都透着舒坦。
瑜珠和春妍立刻上前，一个用软巾替她擦干身体，另一个则捧着干净的寝衣。
顾明宁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不必着急。披上寝衣，赤足踩在软垫上，慢慢走着。湿发披散在肩头，湿漉漉地往下滴水，不一会儿便在锦垫上留下一滩水迹。
春妍原本担心她着凉，正要上前阻拦，却被瑜珠拉住。瑜珠摇了摇头，轻声道。
“夫人许是想醒醒神。”
她着，便去将寝衣的带子系好，又用软巾轻轻擦拭着顾明宁的头发。
顾明宁闭着眼，任由瑜珠摆弄，思绪渐渐清晰，回想起方才在浴池中睡着，不禁有些失笑。自己如今倒是越发贪睡了，连在浴池中都能睡得如此沉。
春妍在一旁看着，忍不住轻声打趣道。
“夫人如今真是越来越会享受了，这浴池一泡，连饭都能省了。”
顾明宁听着她的打趣，唇角微扬，轻轻哼了一声。
“本宫这不是劳累了么？自然要多泡泡，舒缓舒缓。”
她睁开眼，看向春妍，眼中带着笑意。
“本宫看，是你这丫头想偷懒，不想伺候本宫了。”
春妍佯装害怕，忙跪下道。
“奴婢不敢，奴婢可是最心疼夫人了。”
她一面，一面轻轻替顾明宁捶着腿。
顾明宁被她的模样逗笑，伸出食指轻轻点零她的额头。
“你这丫头，就会耍贫嘴。”
她笑着，眼中满是宠溺，语气中带着几分亲昵。
“快起来吧，本宫还能真怪你不成？”
春妍顺势起身，凑近了些，低声道。
“奴婢知道夫人心善，但该罚的还是得罚，不然奴婢们都不知道高地厚了。”
她着，又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夫人真是太惯着我们了。”
顾明宁笑得更欢了，连声道。
“好好，你罚，那本宫就罚你……罚你……”
她故意拖长了声音，逗弄着春妍。
“罚你一会儿给本宫弹首曲子解解闷儿。”
春妍佯装苦脸，夸张地应道。
“奴婢遵命！”
瑜珠在一旁看着主仆二人玩闹，也忍不住掩唇轻笑。殿内一时暖意融融，连窗外的花香都显得格外清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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