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1章 此心安处
寒锋铁器铺内炉火正炽，灼热的空气里弥漫着金属与矿石被煅烧后的独特气息。老章古铜色的臂膀肌肉虬结，汗水沿着脊背淌下，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油亮的光泽。沉重的锤击声富有节奏地回荡，每一次落下都仿佛砸在实物化的时光上，火星四溅，映亮众人神色各异的脸庞。
“喔…”老章停下动作，用粗布毛巾抹了把脸上的汗，仔细检视着台面上那些泛着奇异光泽的矿石料子，“你们找来的这些…可都是货真价实的上品。”他眼中流露出工匠见到良材时的纯粹欣喜，“哎呀，我感觉能锻造出不错的成品。看来我也得拿出点真本事了——”
“哟，老伙计，你们那边进展如何？”
北斗爽朗的声音如同破开热滥海风，她大步走进工坊，红袍的下摆拂过门槛，“我这边遇到了一点麻烦。夙凌那老家伙，一辈子跟渔船打交道，没见过千奇核心这精贵玩意儿，从头开始研究怕是要耗费不少时日…”
老章闻言，豪迈地一摆手：“无妨！生产千奇核心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你们先去忙别的吧。”他掂量着一块碎星铁，信心十足，“放心，用不了多久，我这边就能完工。”
云堇一直安静立于一侧，水色的衣袖在灼热的工坊内显得格外清逸。她适时轻声开口，嗓音如清泉滴玉：“那就辛苦章师傅了。我们这边便开始筹备仙家符箓，只是…”她微微蹙起秀雅的眉头，流露出些许恰到好处的困惑，“与仙家有关的东西，玄妙莫测，不知该去往何处寻访？”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而肯定的声音响起，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就由我来制备吧。”
众人循声望去，见是申鹤。她依旧静立原地，怀中的昔知猫安然蜷缩，仿佛与外界的喧嚣燥热全然隔绝。
“由申鹤姐来？”北斗抱臂，饶有兴致地挑眉，目光在申鹤和那看起来过分乖巧的猫儿之间转了转。
“没错。”申鹤颔首，语气平淡无波，却自带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我这些年追随仙人修行，对制备符箓的方法也略知一二。”她微微停顿，似在组织言辞，目光轻轻扫过众人，最终落回云堇身上，“第一次见面时，我曾对你过，我是为群玉阁而来，却并非来参赛的。”
工坊内炽热的风似乎都为她这句话而凝滞了片刻。锤击声暂歇，老章也投来好奇的目光。
“其实，”申鹤继续道，声音清晰而平稳，“我本就是来送仙家符箓的。师父听闻凝光姐欲重修群玉阁，便命我前来相助。”她冰蓝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微光，似是困惑，又似是淡淡的怅惘，“同时，师父也，希望我借此机会…重新回到人类社会。只是…”她纤长的睫毛微垂，看向自己怀中的猫儿，指尖无意识地梳理着它后背光滑的皮毛，“现在看来，我与世隔绝太久，缺少许多常识。留下来，或许也未必合适。”
她抬起眼，目光扫过眼前的旅行者、派蒙、云堇和北斗，那总是冰封般的眼底，似乎融化了一丝极细微的暖意：“不过，与你们相遇，我很开心。制备符箓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北斗闻言，朗笑一声，走上前用力拍了拍申鹤的肩——这个动作让申鹤怀中的猫儿耳朵警觉地竖起，但申鹤本人只是微微一怔，并未躲闪。“合不合适的，我不了解内情，也不便多。”北斗的红眸中闪烁着海员特有的豁达与真诚，“不过既然相遇，便是缘分。哪心情不畅快了，尽管来我死兆星号上，管够的好酒！”
申鹤微微颔首：“多谢。”她转向老章，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却带着礼貌，“那章…师傅，我就在你这里借一处清净角落，制备符箓了。”
“当然可以！”老章忙不迭应下，脸上洋溢着兴奋与好奇，“正好我也想开开眼，见识见识仙家的术法究竟是何种光景！”
就在申鹤抱着猫，欲转身走向里间准备时，她怀中的昔知却忽然不安地动了起来。
那团银灰色的毛球仰起头，用湿润的鼻尖反复地、依恋地蹭着申鹤的下颌和侧颈，喉咙里发出极轻、带着眷恋的呼噜声，却仿佛在此刻，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它又用力地将脑袋在她掌心顶了顶，感受着那份片刻的安宁，随即轻盈地向后一跃，无声地落在铺满尘埃的地面上。
它回头，最后看了一眼申鹤。那双碧蓝的猫瞳中映照着申鹤略显孤清的身影，里面盛满了一种近乎人类长辈的、复杂难言的温柔与牵挂。然后，它不再犹豫，银灰色的身影如一道贴地的流风，悄无声息地掠过残垣断壁，几个起落间便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与渐起的海风之中，只留下一缕若有似无的霓裳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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