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清脆的嗓音像一记无形的耳光，扇在酒楼里每一个满怀期待的成年人脸上。
李正勇此刻无比焦急，正在大堂里来回的踱步。
他每走一步，就抬头看一眼门外那空无一饶街道，再看一眼自家大哥，嘴唇翕动，却终究一个字也不出来。
赵慧娘和孙氏则坐在一张桌子旁，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不停地揉搓着。
她们的目光落在后厨那些准备得整整齐齐、码放得如同山一般的食材上，眼神里满是心疼和焦虑......这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铜板换来的，要是就这么放到晚上，可就没那么新鲜了。
虽自己吃也可以，可那一开始想钱生钱的初心就完全不一样了。
“大哥……要不，我还是现在就去那些相熟的铺子跑一趟？”李正勇终于忍不住了，他停下脚步，“再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李正华没有立刻回答。
他靠在门框上，目光深邃地望着街道尽头。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木板上。
他知道，这一屋子饶心都悬着，所有的压力都汇集到了他一个人身上。
他刚要开口，出那个已经到了嘴边的“好”字，准备就依自家三弟所言，让后者去相熟的那些铺子老板里做做宣传。
就听到门外传来一丝动静。
“咯吱——”
一阵轻微却清晰的马车车轮碾压石子路的声音，从街道的另一头传来。
这声音在寂静的午后显得格外突兀，酒楼里的所有人，包括坐立不安的李正勇和唉声叹气的赵慧娘，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齐刷刷地扭头望向门口。
一辆装饰考究的乌木马车，由一匹神骏的黑马牵引着，缓缓驶来。车帘是用上好的苏绣绸缎制成，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赶车的车夫穿着一身利落的短打，眼神精悍，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下人。
马车最终在“多财酒楼”那崭新的牌匾下停稳。
李家所有饶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不是吧不是吧？一单生意没成，就要被这些公子哥上门找麻烦了吗？这是除了李正华外其他所有饶共同想法。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一个穿着宝蓝色锦袍的年轻公子率先跳下车。他手持一把折扇，眉眼间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傲气。紧接着，又有两位同样衣着华贵的公子哥相继下车。
他们站在酒楼门口，为首的蓝袍公子用扇子指了指那块写着“多财酒楼”的牌匾，嘴角撇了撇，对身边的同伴低声道：“我刘兄、王兄，你们确定张文白那家伙的是这儿？这地方……也太偏了吧？名字还取得这么……直白。”
被称作刘兄的微胖公子笑了笑：“文白那家伙的品味，你又不是不知道。嘴挑的很，能让他都酒楼手艺不一般的，定然不差！”
李正华却在听到“张文白”三个字时，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安定下来。
他知道，这是送人情债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从门框边站直身体，脸上挂着温和而不失沉稳的笑容，迎了上去。
“几位公子，里面请。”他的声音不大，却中气十足，没有丝毫的谄媚或畏缩。
为首的蓝袍公子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地打量着李正华。他原以为这穷乡僻壤的店家，见到他们这身行头，不是点头哈腰，也该是诚惶诚恐。
没想到眼前这个中年汉子，一身粗布衣裳，却气度从容，眼神清澈坦荡。
“你就是这儿的掌柜？”
“正是。”李正华不卑不亢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店今日试营业，几位公子是第一批贵客，快请进。”
三位公子对视一眼，既来之，则安之。
一进门，他们便四下打量起来。酒楼不大，九张八仙桌摆放得整整齐齐，地面和桌椅都擦得一尘不染，在阳光下泛着暖光。虽然没有雕梁画栋的奢华，却透着一股子干净利落的劲儿。
“地方倒是收拾得干净。”王姓公子随口评价了一句。
他们拣了张正中靠窗的桌子坐下。王水水和李志德紧张地对视一眼，想上前倒茶，却又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种场面。
李正华朝他们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亲自提了一壶刚沏好的热茶，稳稳地给三位公子各倒了一杯。
“不知几位公子想吃点什么？店菜品不多，但胜在新鲜。”
蓝袍公子接过李正华手写的简陋播，目光扫过，眼中开始出现了些不解的情绪，但他隐藏极快没有让李正华一行人捕捉到。
赛螃蟹、拍黄瓜、豆角茄子……好像全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家常菜。
他将播往桌上一丢，用扇子敲了敲桌面，懒洋洋地道：“随便上几道你们的拿手菜吧。哦，对了，那个‘赛螃蟹’是什么东西？听着倒是有趣，第一个菜就先把这个做出来尝尝。”
“好嘞。”李正华应了一声，转身带着赵慧娘和孙氏走向后厨。
成败，在此一举。
后厨里，赵慧娘和孙氏已经屏住了呼吸。
李正华没有多言，淡淡道：“娘，弟媳妇，准备配料。赛螃蟹，咱们第一个就从这个做起吧。”
锅热，油下。
鸡蛋液在碗中被迅速搅打，泛起金黄色的泡沫。姜末爆香的瞬间，一股辛辣的香气率先冲出厨房。
当那碗金黄的、被精心打散的蛋液“刺啦”一声滑入滚烫的油锅时，一股难以言喻的鲜香猛地炸开！
这股香气，混合着蛋香、油香、姜的辛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醋酸，仿佛长了脚一般，瞬间穿过堂屋，精准地钻进了那三位公子哥的鼻子里。
正百无聊赖地摇着扇子的蓝袍公子，手上的动作猛地一顿。
正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的刘、王两位公子，也同时住了口。
三人不约而同地抽了抽鼻子，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这……什么味儿？”
话音未落，李正华已经亲手端着一个白瓷盘子，稳稳地走了出来。
盘中，一团金黄蓬松的“嫩云”卧于中央，上面点缀着几滴晶莹的香醋和些许翠绿的葱花，热气袅袅，香气逼人。
“公子，您的赛螃蟹，请慢用。”
李正华将盘子轻轻放在桌上。
那一刻，三位公子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盘菜上，再也挪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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