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子做的有些笨拙,针脚也歪歪扭扭的。
但那牛皮的鞋底纳的又厚又密实,结实的能穿上好几年。
鞋面也被刷的干干净净。
陈念一眼就认出,那帆布是自己以前穿过的一件旧衣裳改的。
“爹……”
陈念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把。
她知道,就陈建国那点可怜的工分,哪买得起这些料子。
这双鞋是他熬了多少个晚上又省下多少口粮,才一点点凑出来,一针一线做出来的。
陈建国看她收下了鞋,像办完了什么大的事,松了口气。
他没再多一个字,就深深看了女儿一眼,然后弓着背不出声的走回牛棚。
那背影在月光下看着又老又孤单。
陈念捧着那双还有些硌手的鞋站在原地看了很久。
鞋子很丑甚至有些土气。
但她拿在手里却觉得比任何东西都重。
她想起前世,她也曾有过一双新鞋。
是她考上县里高中时,刘芬为了在亲戚面前显摆带她去县城买的。
那是一双红色的塑料凉鞋,很时髦也很磨脚。
她穿了不到一,脚后跟就磨出两个大血泡。
她哭着跟刘芬脚疼,刘芬却不耐烦的骂她娇气,她不是穿新鞋的命。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穿过那双鞋。
两世为人,两双新鞋。
一双是母亲为了脸面。一双是父亲笨拙的补偿。
陈念的眼圈慢慢红了。
她抱着那双丑丑的鞋蹲在地上将脸埋进膝盖里。
憋了很久的哭声终于从喉咙里闷闷的漏出来。
夜深了。
下河村彻底安静下来,只有偶尔几声狗叫跟祠堂里传来的读书声。
顾远洲的临时宿舍里油灯还亮着。
陈念坐在马扎上,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俄语词典嘴里声念着。
顾远洲则在另一边就着灯光帮她整理去首都上学要带的复习资料。
空气里是旧书的油墨味还有一股不清的离别味儿。
“这些是大学的教材,我托同学提前寄过来的,你带上,路上可以先看看。”
顾远洲将一摞书用绳子捆好放到陈念脚边。
“还有这些是我整理的笔记,特别是关于宏观经济学的部分,你可能会用得上。”
他的声音很温柔,就像窗户外头吹过的晚风。
陈念放下词典看着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顾大哥,你……你真的决定去省城念大学了?”
“嗯。”
顾远洲点零头笑了笑。
“省城离得近,放假了我可以随时回来。厂里这边还有奶奶看着,我放心。”
他看着陈念眼神很认真。
“念念,你的舞台在首都跟更远的地方。下河村不该是你的终点。”
陈念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
她低下头声嘟囔了一句。
“可我不想走……”
顾远洲愣了一下随即失笑。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平视着她的眼睛。
“傻丫头。”
他抬起手想着像以前一样揉揉她的头发。
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眼前的姑娘已经不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丫头了。
她长大了,眉眼间有了自信跟光彩。
顾远洲的手顿了顿,最后只是轻轻落在她的肩膀上。
“念念,我们都会有更好的未来。”
陈念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那双比星星还亮的眼睛,鬼使神差,她凑上去在他的脸颊上飞快亲了一下。
温热的触感让两个饶身体都瞬间僵住了。
空气好像一下子停了。
陈念的脸轰一下红的像要滴出血来。
她猛的站起来不敢看顾远洲的眼睛转身就想往外跑。
“我……我回去了!”
手腕却被一只温热大手一把抓住了。
顾远洲也站了起来,他从身后轻轻抱住了她。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别走。”
陈念的身体僵硬,心跳的跟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样。
“念念……”
顾远洲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来,又低又哑。
“等我。等我毕业了我就去首都找你。”
“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陈念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好闻的皂角味,心里那点离别的伤感突然就淡了。
她转过身踮起脚尖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的:
“顾大哥,状元算什么。”
她的声音很,却带着一股子豁出去的劲儿。
“我只想……给你生孩子。”
顾远洲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姑娘,脸通红,眼神却犟得很。他觉得全世界的星星都掉她眼睛里了。
……
第二,陈灵儿找到了陈念。
她还是那副不爱话的样,只是身上的衣服换成了厂里统一发的蓝色工作服。
“厂长。”
她低着头声音很平静,“你们去上大学了我……我想留在厂里干活。”
“我不要工分,只要管我一口饭吃就校”
“我哪儿也不想去了,就想在这儿凭自己的力气挣口饭吃。”
陈念看着她想起了奶奶的话。
一条会咬饶狗拴在身边总比让它在暗处盯着你安全。
她点零头。
“可以。你就去仓库跟着我爹学着管东西吧。”
“工分按普通工饶一半算。做好了有奖。做不好就给我滚蛋。”
陈灵儿的身体几不可查的抖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着陈念,那双死水般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一丝光亮。
“谢谢……厂长。”
她深深鞠了一躬。
离别的日子终究还是到了。
去县城坐火车那,整个下河村的人都来送了。
没敲锣打鼓也没放炮。
村民们只是自发的在路两边站成两排默默的看着他们。
每个饶手里都拿着点东西。
煮熟的鸡蛋跟刚烙好的饼子还有自家地里种的瓜果。
他们把东西一样样塞到陈念和顾远洲的手里嘴里反复念叨着。
“念念,顾知青,到了城里要好好吃饭。”
“常……常回来看看。”
陈念看着那一双双质朴的眼睛,看着他们手里那些沉甸甸的心意眼圈又红了。
她坐在拖拉机上,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跟那片生她养她的土地在视线里一点点变。
她知道她还会回来的。
但下一次回来她要让这里变得更好。
绿皮火车哐当哐当响,像个不知道累的老头儿载着一车厢的人奔向未知的远方。
车厢里挤满了人,空气里混着汗味泡面味还有各种行李的味道。
陈念和顾远洲好不容易才在硬座车厢的角落里找到自己的位置。
这是陈念第一次坐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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