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的风裹着桃花香钻进楼道时,我正牵着外孙女林晓的手往家走。她刚背上一年级的书包还没捂热,皮鞋踩得台阶哒哒响,忽然就定在原地,手指着楼下:“姥爷,你听!”
叽叽喳喳的细碎声响像撒了把碎糖,循声望去,穿蓝布褂的商贩挑着两只竹筐从区大门进来,筐里铺着软乎乎的稻草,几十只黄绒球似的鸡雏在里面挤挤挨挨。孩子们像被磁石吸住,瞬间围出个圆圈,林晓早就挣开了我的手,蹲在筐边,鼻尖几乎要碰到那些扑腾的翅膀。
“姥爷,我要!”她仰着脸,睫毛上还沾着点刚才跑出来的汗。商贩一看这么多的孩围了上来,一下子乐得合不上嘴。带娃的家长们都在挑鸡雏,我挤过去时,特意多了个心眼——时候在乡下养鸡的法子,我到现在都记得。拎起一只鸡雏的细鸡腿,让它头朝下悬着,要是鸡头倔强地往上扬,准是爱打鸣的公鸡;要是蔫蔫地耷拉着,便是能下蛋的母鸡。
我按着这个老办法,替林晓选了两只。黄绒球在她手心里缩成团,她紧张得屏住呼吸,回家的路上一直把鸡雏护在怀里,连书包都忘了让我背。
我们把鸡雏安置在阳台的纸壳箱里,林晓学得比背课文还认真。我教她把米用温水泡软,她就搬着板凳坐在盆边,盯着米粒慢慢发胀;我教她把青菜切碎拌玉米面,她攥着剪刀,碎菜叶撒了一地也不恼。清晨刚亮,她就爬起来往阳台跑,嗓子脆生生地喊:“鸡,吃饭啦!”
纸壳箱很快装不下它们了。当鸡扑腾着翅膀能蹦到阳台的护栏上时,我便带着林晓把它们移到了空中花园。那是我们这栋楼的“秘密基地”,离地面两层高,铺着青石板,几棵银杏树的枝桠已经长出绿叶,灌木丛里藏着蹦跳的虫子,晾衣杆上偶尔还挂着邻居忘了收的床单。
两只鸡在这里撒了欢。它们钻进灌木丛时,尾巴上的羽毛会扫得叶片沙沙响,不一会儿就能叨出几只肥嫩的青虫,仰着脖子吞下去。林晓总蹲在跷跷板旁喂米,米粒刚撒在石桌上,鸟就呼啦啦飞来一群,围着她的手边上下翻飞。有次一只胆大的鸟竟然落在她的手上,她吓得僵住,等鸟
叼着米飞走,才咯咯笑出声:“姥爷,鸟也爱吃我的米!”
日子过得像银杏树叶掉落一样快,转眼就到了初冬。某清晨,我刚走到空中花园,就看见鸡窝里卧着个的、带着淡褐色斑点的蛋。林晓放学回来,我把鸡蛋放在她手心里,她捧着那温热的蛋,眼睛亮得像星星:“姥爷,是鸡下的吗?”
那的鸡蛋炒了番茄,香味飘了满屋子。林晓扒拉着米饭,比超市买的鸡蛋香十倍。从那以后,每捡蛋成了她的头等大事,有时是一个,有时是两个,她会把鸡蛋心地放进竹篮,摆在阳台最显眼的位置,连邻居阿姨来借酱油,她都要拉着人家去看:“这是我的鸡下的蛋!”
可这样的好光景没持续多久。
那是个飘着细雨的早晨,林晓照例去捡蛋,却哭着跑回来:“姥爷,鸡不见了!”我跟着她跑到空中花园,鸡窝空着,灌木丛里没有熟悉的咕咕声,晾衣杆旁也没有那两只摇着尾巴踱步的身影。邻居张婶路过,叹了口气:“早上看见一只大黑狗跑进来,把鸡撵得慌,不定是掉下花园了。”
我和林晓撑着伞,在楼下的草丛里找了整整一上午。她的鞋子沾满了泥,哭声混着雨声,却连一根鸡毛都没找到。剩下的那只鸡,林晓看得更紧了,每放学都要先抱着它喂半时米,睡觉前还要去鸡窝旁看一眼。
可没过几,最后那只鸡也不见了。鸡窝被掀翻在地上,旁边散落着几根羽毛,空中花园里只剩下风扫过银杏树叶的声音。林晓蹲在地上,捡起一根羽毛,眼泪掉在羽毛上,晕开的湿痕:“姥爷,鸡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我把她搂进怀里,摸着她冻得发红的脸蛋,不出话。那些清晨的叽叽声,午后的喂米时光,还有带着温度的土鸡蛋香,像被风吹走的银杏叶,再也找不回来了。
后来的日子里,林晓还是会偶尔去空中花园。她会蹲在以前喂米的石桌旁,撒一把米,等着鸟飞来。有次她忽然抬头问我:“姥爷,要是鸡回来,它们还会记得我吗?”
我望着那几棵银杏树,叶子已经落得差不多了,枝桠伸向灰蒙蒙的空。我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会的,它们记得你喂的米,记得你蹲在旁边看它们的样子。”
林晓点点头,把手里剩下的米粒撒出去。鸟又飞来了,围着她的手边打转,阳光透过枝桠,在她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我忽然想起选鸡雏的那,她手心里的黄绒球那么,那么暖,就像那些藏在时光里的、带着蛋香的温柔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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