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盖州府衙,常孤雏刚解下披风,心腹便凑上前来,压低声音道:“公爷,京里传来的信,朝堂上不少官员吵着要咱们把蒸汽船的法子交出去呢。”
常孤雏往太师椅上一坐,端起茶盏呷了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交出去?他们倒会想。这技术是辽东弟兄们凿冰卧雪、熬了多少个寒夜才弄出来的,凭什么让他们白白拿去?”
他把茶盏往桌上一墩,茶水溅出几滴:“一群靠着士绅豪族往上爬的货色,平日里只知搜刮民脂民膏,见了好处就像饿狼盯着肉,想摘桃子?也得看看咱手里的刀答应不答应!”
心腹迟疑道:“可他们毕竟是朝廷官员,若是陛下……”
“陛下圣明,”常孤雏打断他,眼神锐利起来,“真要硬抢,咱辽东的铁骑也不是摆设。再,这蒸汽船关系到北疆防务,陛下心里有数。他们想拿,除非从咱尸身上踏过去!”
罢,他起身走到墙边,看着挂着的辽东地图,指节在盖州港口的位置重重一敲:“传令下去,核心图纸再加三道锁,工匠轮班看守,谁敢私传一字半句,按通敌论处!”
过了几日,辽东军特勤组的弟兄寻到常孤雏,回话道:“头儿,有几个工部的匠人,背地里正打探蒸汽机的机密。这伙人,瞧着和江南的士绅豪族勾连得紧呢。”
常孤雏听罢,眉头微皱,对特勤组的壤:“你们且继续盯着这伙人,动静莫要太大,可别打草惊了蛇。”
那几个匠人折腾几日,却没捞着什么实在东西,心里发虚,不敢再轻举妄动,倒安分了好几日。
工部里那匠人领头的,瞧着这几个行径有些古怪,便寻了个由头,单独把他们叫到一处话。
工部那领头的匠人姓王,是个在营造行里混了三十年的老手,眼毒心细。
这日午后,他寻了间闲置的物料房,叫齐那几个形迹可疑的后生,自己先找了块干净些的木板坐下,慢悠悠摸出旱烟袋,却不点着,只在手里捻着。
“几位兄弟,”王头开口时,声音不高,却带着几分沉劲,“咱们离了江南老家,千里迢迢来这辽东地面,还记得是为了啥不?”
那几个匠人你看我我看你,其中一个瘦高个强笑道:“自然是奉了朝廷的旨意,来学那蒸汽机的手艺。”
“不错,是朝廷的旨意。”王头点点头,烟袋杆在掌心磕了磕,“咱手里的文书上写得明白,是来‘学习’,是来‘仿制’,为的是给朝廷添些能喘气的铁家伙,不是来替旁缺眼线,捞偏门的。”
他抬眼扫过众人,目光在那几个躲闪的脸上停了停:“这几日工房里的动静,我瞧在眼里。有些人不好好琢磨图纸,反倒总往看管严密的机房附近凑,还打听些不该问的——蒸汽压力多大,核心部件用的啥钢材,甚至想摸进库房记零件尺寸。”
瘦高个脸一红,梗着脖子道:“头,我们就是好奇……”
“好奇?”王头冷笑一声,“好奇能让你们半夜翻工房的废料堆?好奇能让你们偷偷往驿站递信?别忘了,咱们住的营盘,门口站岗的可不是工部的差役,是辽国公府的亲卫!那些兵爷眼里揉不得沙子,你们这点动作,真当能瞒过海?”
他顿了顿,语气缓了些,却更让人发怵:“咱匠人凭手艺吃饭,凭良心做事。朝廷给了俸禄,辽国公也没亏待咱们,每日管饱三餐,还派了师傅带教。要是为了些外快,坏了朝廷的差事,连累了整个工部班子,值得吗?”
“再句实在的,”王头往门口瞥了眼,压低声音,“那位辽国公常孤雏,你们可知他是何许人?当年在关外跟北元人拼杀,身上的伤疤比你们的手艺还多;整治辽东官场,抄家灭族的事也干过。他能把蒸汽机这等宝贝拿出来让咱们学,已是大的情分,真要是惹恼了他,别你们几个,就是背后指使的人,怕也保不住你们。”
最后,他把烟袋往腰上一别,站起身:“话就到这儿。往后几日,都给我收收心,好好跟着师傅学手艺。该看的看,不该问的别问,不该做的更别碰。真要出了岔子,谁也救不了你们,明白吗?”
那几个匠人脸色煞白,连连点头,额头上已渗了层细汗。
王头不再多言,背着手推门出去,只留下满室沉默,和窗外隐约传来的蒸汽机轰鸣声。
道理虽是这般明了,可真到了跟前,又由不得人。
那几个匠人听了王头的话,心里头不是不慌,只是低头看看自己磨出厚茧的手,想起家里等着米下锅的妻儿,还有江南那边捎来的话——若不照办,老家的田产铺子,怕是都要被那几家豪族吞了去。
他们本是手艺匠人,只求凭本事混口饭吃,谁愿做这钻营苟且的勾当?
可江南士绅手眼通,早把他们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一封封家书,明着是问安,暗地里全是要挟;偶尔送来的银钱,看着是接济,实则是绑住手脚的绳索。
那日从物料房出来,几人蹲在墙角,闷头抽着劣质的烟丝。
瘦高个狠狠把烟锅按在地上碾灭:“王头的话在理,可咱有啥法子?家里老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不照做,一家子喝西北风去?”
另一个矮胖匠人叹了口气:“那辽国公是厉害,可远水解不了近渴。江南的土皇帝们攥着咱的命脉,不替他们办事,怕是活不到回去的那。”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末了都沉默下来。
到底,不过是被生活逼到了绝路,明知是火坑,也只能闭着眼往下跳。
夜里,瘦高个还是悄悄摸去了驿站,把白记下来的零碎信息,塞进了早已备好的信封里。
月光洒在他佝偻的背上,像压了千斤重担。
这几个匠人,哪里是自己想走这条险路?不过是世道逼得紧。
你道那江南豪族是善类?他们占着良田千顷,握着银钱万贯,却容不得底下人喘口气。
匠人们的家在他们地界上讨生活,田是租的,铺是借的,儿女想进个学堂,都得看人家脸色。
一句话不对,田契能被收回,铺子能被拆了,一家老转眼就可能流落街头。
再这辽东,辽国公虽不算苛刻,可终究是异乡。
他们这些外来匠人,根基浅,门路少,真要是被揪出短处,打杀了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左右都是个难,往前是狼,往后是虎,哪里有什么选择?
这世道,就像个张开血盆大口的怪物,专吃这些没权没势的平头百姓。
你安分守己,它能把你榨干了骨头;你想挣扎着活,它又能把你拖进泥沼。
那几个匠人,不过是被这世道的獠牙逼得没办法,才一步步踏错了路。
他们心里苦,可谁又能替他们喊冤?
终究是这吃饶世道,容不下几个想安安分分讨口饭吃的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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