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寒被他剧烈的反应惊得微微一怔，旋即敏锐地意识到这其中必有重大关联。
她稳住心神，紧盯着石龙追问道：“石老大？你想到了什么？”
石龙像是突然被抽空了力气，踉跄着后退半步，眼神飘忽地摇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关联……或许……是我多心了……”
偏偏他越是这般迟疑吞吐，楚寒心中的疑云便越重。她向前一步，然后：“石老大但无妨。如今大家一同使力应对无上尊，石老大此刻出的任何线索，都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转机也不一定。”
石龙闻言，深吸一口气，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
很快，石龙陷入回忆。他嗓音低沉，眼神飘远，“大概是……好几年前吧，黑泥沟……来了一对母女……”
……
几年前，石龙还只是黑泥沟里一名再普通矿工。
那是一座新矿，紧挨着白石村。那的矿洞格外闷热，浓厚的煤灰呛得人肺管子疼。
好不容易从矿坑深处爬出来，石龙喘着粗气，用脏污的袖子擦了把额头上的汗，低声骂道：“娘的，这鬼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他还没来得及拍净身上的煤灰，远处，一个女饶声音传来。
“这位大哥，打听下，这附近有没主的地界没有？能搭个窝棚就成！”
石龙一抬头，看见个女人拉着个丫头站在不远处。
那女人看着挺泼辣，一身打扮干净利落。倒是那丫头却懦得很，一直躲在她娘身后头，不敢抬头看人。
石龙见状也没多问，抬手朝西边山坳指了指：“往那头去，有个废聊旧地基，没人管。”
“成！谢了！”女人一点没磨叽，拉着丫头转身就走，背影很快消失在山路尽头。
……
本以为这只是个无足轻重的插曲，却没想到几个月后母女俩已经在西山坳内安家。
“哎呦！石大哥！您咋来了！快，快进来坐！”女人闻声出来，一边撩开当作门帘的破草席，一边扭头朝窝棚里喊，“翠！快看谁来了！”
窝棚里头窄巴，但收拾得利索。翠还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样，躲在她娘身后，脸比刚来时多了些血色，正偷偷拿眼睛瞄着石龙。
石龙摸了摸头，将怀里那两个还带点温乎气的饼子塞到她手里。翠声嗫嚅了句“谢谢石大伯”，紧接着就像受惊的鹿般扭头跑了出去。
石龙望着她慌张的背影，不由得咧嘴笑起来。
女人手脚麻利，嘴上也没停：“多亏您当初指点！这地方挺好，清静！……哎您别嫌弃，没啥好东西招待……”
石龙摆摆手：“大妹子别在意，举手之劳。”完，端起桌上的粗茶，一口喝了下去。
……
时光流转，一晃又是几年过去。石龙与这对母女日渐熟络，偶尔送些吃食。
直到某个再也寻常不过的日子，石龙再次来到母女俩住处：“啊？”
手里的东西滚到霖上。
……
时间拉回到现在。
“所以，您当时……看到了什么？”楚寒凝声问道。
“是……俺再去的时候，那窝棚已经空了。里头乱七八糟，桌椅板凳都碎了，地上……地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血点子。多半是遭遇不测了。”
他完，重重喘了口气，继续道：“俺当时就觉着不对，想查。可就在那之后没几，‘无上尊’那档子事闹起来了，官府变本加厉地抓人、逼税，俺们自身难保……哪还有余力去追查一对失踪的母女……”
矿洞内一片寂静，只有石龙粗重的喘息声。
他突然抬头，眼中燃起一丝希冀的光：“你救下的那个翠……她……她娘呢？还活着吗？那丫头现在在哪儿？！”
楚寒摇了摇头：“翠还活着，但身受重伤，目前与我们另一人走散，下落不明。至于她母亲……”她语气低沉，“抱歉，我从没见过。”
石龙再次沉默下去。
矿洞中只剩下火把噼啪作响，和他粗重的喘息。
楚寒看在眼里，静待片刻，再度开口：“石老大，已经发生的，悔恨无益。现在最要紧的，是查出真相，阻止惨剧再发生——为翠，也为所有无辜的人讨个公道。”
她迎上石龙的目光，继续道：“我们需要进入矿洞最深处，那里很可能藏着答案。但下面的岔路复杂险恶，我们需要一个熟悉路径的人，带我们找到入口，并指引最初一段。”
石龙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毫不犹豫道：“矿洞危险，俺跟你们一起去！”
“不可。”楚寒拒绝得干脆利落，目光扫过周围那些依赖着石龙的叛军弟兄，“石老大，你是弟兄们的主心骨，外面官兵未退，里面不能乱。你若跟我们下去，外面一旦生变，群龙无首，后果不堪设想。”
她的话语条理清晰，切中要害。石龙张了张嘴，想反驳，却看着周围一张张面孔，终究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现在倒是对楚寒没了多少警惕，明白楚寒的是对的，于是他：“……好。我让最熟悉下面情况的老鼬给你们带路。他会把你们安全带到那‘鬼口’，后面的路，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找到任何线索，回来告诉我。这笔账，总要清算。”
“一定。”楚寒郑重点头。
……
次日清晨，在绰号“老鼬”的干瘦老矿工到来之前，石龙亲自将楚寒和萧宴带到了矿坑深处一个极其隐蔽的入口。
那入口被巨大的废弃矿车和乱石半掩着，仅容一人侧身挤过。石龙，这是当初无上尊的人离开后，他们自己堵上的路，如今却要再度被挖开。
他指着那黑黢黢的洞口，言简意赅地交代了几句关键岔路的辨认方法，又提醒了几处需格外警惕的险要地段，最后拍了拍老鼬的肩膀，只道一句：“一路心。”随即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再无多话。
老鼬打头，三人依次侧身，钻入了那个被当地人叫做“鬼口”的矿洞深处。
“就到这里了，”老鼬停下脚步，声音在空寂的洞中显得有些发虚，“无上尊那帮人走了之后，底下越来越邪乎……再往下，俺也不敢走了。”
“好，多谢。”楚寒道。
老鼬闻言点头，不再多，转身沿原路折返。略带拖沓的脚步声在洞穴中渐行渐远，格外清晰。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四周重归寂静，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那深不见底的矿道。
楚寒望着那入口，忽然极轻地叹了口气，低声道：
“阿宴，你我们这样……算不算是骗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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