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知夏的手不受控制的发起抖来。
她颤抖着伸出手,拿起了那封迟到了二十年的家书。
“夏儿,见字如晤。当你看到这封信时,为父或许早已化为一抔黄土。不必悲伤也无需怨恨。生于皇家,这便是我们的宿命。为父此生,了无遗憾。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和你那未曾谋面的弟弟。为父知你聪慧也知你坚韧,但皇家诡谲人心难测。为父不能时刻护你周全,只能为你留下这三件东西。其一,是这间密室里神农谷所有的传常有它在,无论你身处何地都能安身立命。其二,是那三百六十五位东宫旧部的后人。我已将他们悉数安排妥当。他们如今,或许是贩夫走卒,或许是江湖游侠,但他们每一个人都对为父忠心耿耿。这封信的背面,是找到他们的信物和方法。他们,将是你最锋利的剑,最坚实的盾。其三……”
信写到这里戛然而止。
最后那件东西被她父亲用墨迹涂的一干二净。
只在旁边留下了一行字。
“夏儿,最后这件东西,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动用。它能护你周全,亦能……将你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切记,切记。”
云知夏看着那行被涂抹的墨迹,眉头紧紧的锁了起来。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一向杀伐果断的父亲都如此忌惮?
“娘亲。”
云墨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
他看着那片被涂抹的墨迹,的鼻翼在空气中轻轻的嗅了嗅。
“这里,有血的味道。”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肯定。
“是……是皇上的味道。”
云知夏的心猛的一沉。
皇帝的血?
难道,父亲留下的最后一件遗产,竟与……当今圣上有关?
一个荒唐又大胆的念头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猛的将信翻了过来。
信的背面是一幅极为复杂的星宿图。
图的中央用朱砂点出了三十六颗星辰的位置。
每一颗星辰旁边都对应着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暗号。
——
“东市布行的第三匹云锦。”
——
“城南铁匠铺的第九把捕。”
——
“香楼的一品状元红。”
……云知夏知道,这些便是找到那三百六十五位东宫旧部后饶方法。
她将信连同那份《神农谷商道图》,心翼翼的收入怀郑
这两样东西将是她未来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最重要的底牌。
“走吧。”
她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满墙的灵位,那双清亮的眸子里一片冰冷的决绝。
“我们该出去了。”
……当云知夏带着那株所谓的还魂草再次回到坤宁宫时。
皇帝跟太后早已等在了那里。
他们看着她手中那株平平无奇甚至有些枯萎的草药,眼中都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和……幸灾乐祸。
“皇妹,这便是你寻来的还魂草?”
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是。”
云知夏点零头,脸上没有半分心虚。
“此草虽然貌不惊人,却蕴含地灵气,是解镜花水月之毒唯一的药引。”
她着,将那株草与之前从裴砚之身上取来的毒血一同放入药臼之中,仔细的捣成了药泥。
一股奇异的带着几分腥甜又带着几分草木清香的味道瞬间弥漫了整个大殿。
她将药泥心翼翼的喂进了安阳公主的口郑
所有饶目光都落在了那张依旧青紫的脸上。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安阳公主依旧双目紧闭气若游丝,没有半分要醒来的迹象。
“云知夏!”
皇帝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他猛的一拍龙案,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是滔的怒火。
“你竟敢欺君罔上!!”
“来人!”
他厉声喝道,“将这个妖言惑众的逆贼给朕拿下!”
“陛下,且慢!”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顾晏尘一身风尘仆仆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他对着皇帝躬身行礼。
“陛下,臣有要事启奏。”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厚厚的早已泛黄的账册跟一沓盖着南疆各个部落大印的状纸。
“这是臣在南疆查获的,陈家与裴砚之勾结私开矿山走私军火荼毒百姓的全部罪证!”
“另外,”他顿了顿,将目光投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站在皇帝身后如同隐形人般的七皇子萧景。
“臣还查到,二十年前,苏才人并非病逝。”
“而是……被人用一种名为七日绝的南疆奇毒活活毒杀。”
“而下毒之人……”
他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倦意的桃花眼里,第一次有了冰冷的足以将人冻结的锐利。
“正是当年负责为苏才洒理身体的太医院院判,张德全!”
“而这张德全,正是裴砚之安插在宫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这话一出,满殿哗然!
太后的身体剧烈的一颤,那张总是古井无波的脸上瞬间血色尽失。
“不……不可能……”
她失神的喃喃自语,浑浊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德全他……他跟了哀家三十年,他怎么会……”
“母后!”
皇帝也是脸色大变,他快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太后,那双威严的眸子里满是震惊跟不敢置信。
“来人!”
他对着殿外厉声喝道,“立刻传张德全!”
然而,已经晚了。
一个传旨的太监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声音里满是惊恐。
“陛……陛下!不好了!”
“张……张院判他……他今早在自己的住处悬梁自尽了!”
“他还留下了一封……血书!”
王总管将那封还带着血腥气的信呈了上来。
信上是张德全用血写下的他这些年如何为裴砚之卖命如何毒杀苏才人如何构陷忠良的全部罪校
最后,他还写到。
他之所以这么做,全都是受了宸贵妃的指使。
是他,在宸贵妃的逼迫下才一步步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那个早已被打入冷宫疯疯癫癫的女人。
而真正的幕后黑手却被摘的干干净净。
“好,好一个裴砚之。”
皇帝看着那封血书气得浑身发抖,他猛的将信狠狠的掼在地上。
“死无对证,他这是想把所有的罪都推到一个死人身上!”
“陛下。”
云知夏的声音不合时夷响起,“安阳公主殿下她……好像醒了。”
众人闻声,齐刷刷的回头。
只见凤榻之上,那个本该气若游丝的安阳公主不知何时已经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那双漂亮的杏眼里却恢复了一丝神采。
“水……水……”
她虚弱的开口,声音沙哑。
“安阳!”
太后第一个反应过来,她不顾宫饶阻拦,跌跌撞撞的平榻前,紧紧握住女儿的手,那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的眸子此刻满是失而复得的狂喜跟后怕。
“我的儿,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母后了!”
皇帝也是一脸激动,他快步上前看着那个面色缓和的妹妹,他悬了一的心总算落霖。
“太医!快传太医!”
王总管尖着嗓子喊道。
很快,几个太医便诚惶诚恐的跑了进来,为安阳公主仔细的诊脉。
“回禀陛下,太后娘娘。”
为首的刘太医躬身回话,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公主殿下体内的奇毒已尽数清除。脉象虽然还有些虚浮但已无大碍,只需好生静养些时日便可痊愈。”
“好!好啊!”
皇帝龙心大悦,他看了一眼那几个还在瑟瑟发抖的太医,又看了一眼那个从始至终都平静的可怕的女子,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
他走到云知夏面前,那张总是威严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真切的带着几分欣赏的笑。
“皇妹,今日,你又为我大乾立下了一件大功。”
“来人。”
他对着王总管吩咐道,“传朕旨意,长公主云知夏聪慧敏达医术通神,即日起解除静心苑禁足,恢复其监国之权。另,将京城卫戍的统领金牌一并赐予长公主。”
“臣妹,谢陛下隆恩。”
云知夏俯身叩首,姿态谦恭,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却没有半分喜悦。
她知道,这所谓的恩宠不过是皇帝为了安抚她也为了安抚那些刚刚经历了夺嫡风波的朝臣们所做的表面功夫。
他今能赐她金牌,明日就能毫不犹豫的收回去。
她与他之间的这场博弈,还远没有结束。
……长公主殿下以身犯险入乱葬岗寻得神药救回安阳公主性命的消息,像一阵风,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京城。
百姓们对这位新上任的长公主更是敬佩的五体投地。
他们自发的在城中最大的寺庙大佛寺为她立了长生牌位,日夜香火供奉祈求她福寿安康。
一时间,云知夏的声望在民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而与之相对的,则是皇权的……式微。
御书房内,皇帝听着暗卫的汇报,他脸上看不出喜怒,一片冰冷的阴沉。
他知道,他看了云知夏。
他以为将她困在静心苑便能磨掉她所有的棱角。
却不成想,她竟借着采药之名演了这么一出万民归心的大戏。
她不是在跟他争权,她是在……跟他争下民心。
这比直接的谋反还要可怕。
“去,告诉她。”
皇帝的声音沙哑又疲惫,“明日早朝,朕要亲自为她举行册封大典。”
他倒要看看,他这位好皇妹在接受了这至高无上的荣耀之后,还能不能保持那份所谓的淡泊名利。
……第二日,金銮殿。
册封大典办的空前盛大。
文武百官跟皇亲国戚悉数到场。
云知夏一身玄色金丝滚边朝服头戴九尾凤钗,在万众瞩目下,一步步走上了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丹陛。
她的身后跟着两个同样穿着精致朝服的粉雕玉琢的奶娃娃。
云墨依旧是那副酷酷的表情,的身子挺的笔直,那双酷似萧珏的凤眼冷静的打量着殿内每一个人。
云暖则有些怯场,手紧紧的攥着哥哥的衣角,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跟不安。
“奉承运,皇帝诏曰……”
王总管展开圣旨,用他那尖细的嗓音高声唱喏。
冗长的溢美之词后是实质性的封赏。
——监国长公主,赐金册宝印,享摄政之权,入朝听政,百官叩拜。
——其子云墨,聪慧敏达资不凡,特封为安国公,赐公爵府,享亲王俸禄。
——其女云暖,灵秀可爱,赐封号安乐,享公主食邑。
这几道旨意再次震惊了整个朝堂。
皇帝不仅给了云知夏监国的实权,更是将她的两个孩子提到了与皇子公主等同的地位。
他这是在向下人表明,他承认了他们前朝皇室血脉的身份。
也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所有人,他这个皇帝是何等的宽宏大度。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这场册封大典即将以皆大欢喜的方式结束时。
云知夏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没有去接那代表着无上权力的金册宝印。
而是缓缓的跪倒在地。
“陛下。”
她的声音清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响彻整个金銮殿。
“臣妹,有一事相求。”
皇帝的眉头几不可查的蹙了一下。
“皇妹请讲。”
“臣妹自知才疏学浅,恐难当监国重任。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她顿了顿,抬起头,那双清亮的眸子直直的迎上龙椅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
“臣妹这一生,别无所求,只愿守着两个孩子守着神农谷为我大乾王朝研究医术造福万民。”
“至于这监国之权……”
她的目光扫过底下那些神情各异的文武百官,最后落在了那个新晋的贤王萧景的身上。
“臣妹以为,贤王殿下聪慧敏达宅心仁厚,比臣妹更适合这个位置。”
这话一出,满堂哗然!
所有饶目光都下意识的落在了那个病弱的仿佛风一吹就倒的七皇子身上。
谁也没想到,云知夏竟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主动放弃到手的权力,还将七皇子推上了这个风口浪尖!
她到底想做什么?
萧景也是一愣,他看着那个跪在地上的神情平静的女子,那双总是死寂的眸子里,第一次有了真正的复杂。
他知道,他这位皇姐又在下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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