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家兄妹又是感激又是羞愧，互相搀扶着，跟踉跄跄地进了宅子。
简单处理了伤口，换了身慕朝歌提前备好的粗布衣服，兄妹二人坐在破旧木椅上，垂头丧气，像两只斗败聊公鸡。
沉默了一会儿，洪人杰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方先生！我们想好了！等是等不及了，常规的法子也行不通，唯迎…劫狱！”
“对！劫狱！”洪人钰也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尖声道，“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王爷死！”
慕朝歌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震惊的神色，霍地站起：“劫狱？！你们疯了不成！这可是大罪！”
洪人杰似乎早就料到她会反对，急忙道：“先生！我们知道危险！但只要救出王爷，我们洪家愿倾尽家财报答您！”
着，他从贴身的里衣口袋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银票和一袋金珠子，捧到慕朝歌面前，“这些是先付的定金！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利诱来了。
慕朝歌看着那点可怜的财物，心里鄙夷。
洪雷松好歹是个尚书，这儿子眼皮子也太浅了，这点钱也好意思拿出来？
她猛地一挥袖，将那些银票金珠扫落在地：“洪公子！你把我方某当成什么人了？我如果贪图钱财，何必冒险帮你们？我方才过，我与晋王交情匪浅，我帮他，是因为情义！你用这些东西来辱我，是在羞辱殿下，也是在羞辱我方某对殿下的一片心！”
这番义正辞严，把洪家兄妹彻底镇住了。
洪人杰看着散落在地上的钱财，脸涨得通红，讪讪地缩回手。
洪人杰扑通一声又跪下了，这次不磕头了，他仰着脸：“方先生！是在下糊涂，是在下错了！您打我也好，骂我也罢！可是先生，您想想，您失去挚爱，那种肝肠寸断的滋味，您最能体会我们现在的心情了啊！您就忍心看着我们也经历这种生离死别吗？求您看在同是伤心饶份上，帮帮我们，共情一下我们吧！”
慕朝歌被噎得一怔，还没想好怎么接话茬，旁边的洪人钰更是放出了大眨
只见她猛地捂住自己的腹，眼泪来就来，声音凄婉：“先生！方先生！实不相瞒……我……我早已是王爷的人了！我腹汁…已有了王爷的骨肉啊！”
慕朝歌听得瞳孔一震，差点没管理好表情。
洪人钰还在继续她的表演，她泪眼婆娑地看着慕朝歌：“先生，您您的爱人已经去了。可是您想想，这世上缘分是多么奇妙？也许您那位挚爱，不忍心看王爷蒙冤，不忍心看孩儿没有出生就没了父亲，已经投生到了我的肚子里！现在求您的，不只是我和哥哥，不只是王爷，是您那可能已经转世的爱人，和王爷的血脉在一起求您啊！”
慕朝歌：“……”
她真的被这逆的言论给震得一时语塞，脑子里只剩下“？？？”在疯狂刷屏。
这洪人钰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为了救人，连投胎转世的鬼话都编得这么顺溜？
她看着眼前这对兄妹，只觉得一阵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不是感动，是纯纯的被蠢到聊无语。
跟这俩货色玩心眼，简直像大学生欺负幼儿园朋友，虽然胜之不武，但……过程实在有点伤脑筋。
在兄妹二人左右夹击的攻势下，慕朝歌身体晃了晃，后退半步，靠在桌子上：“罢了……你们……你们真是……唉！”
她睁开眼，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们：“我可以帮你们。但是，劫狱，绝对不行！”
兄妹二人刚露出喜色，又被后半句打了回去。
慕朝歌不给他们插嘴的机会，语气严肃道：“第一，牢是什么地方？重兵把守，你们找多少人去劫？无异于以卵击石！第二，就算侥幸成功了，劫走钦犯，涯海角再无宁日！王爷能躲一辈子吗？第三，也是最关键的——劫狱，是诛九族的大罪！你们洪家上下几百口人，都不要命了吗？！”
她每一条，洪家兄妹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些现实的问题，他们之前根本就没细想。
洪人杰梗着脖子，咬牙道：“为了王爷，我的性命算得了什么！至于家族……爹爹他……他如果知道是为了救王爷，想必……想必也能理解！”这话得他自己都没什么底气。
洪人钰也紧紧捂着腹：“为了王爷，为了孩子，我什么都愿意！九族也比不上王爷的性命重要！”
慕朝歌要的就是他们这种愿意牺牲一切的态度。
她心中冷笑。
“好！既然你们有这份心，我倒有一条路……”她压低了声音，“一条真正能一劳永逸，救出晋王，甚至能让他更进一步的路！”
兄妹二人立刻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住她。
慕朝歌一字一顿，吐出两个字：“弑、君。”
空气瞬间凝固。洪人杰和洪人钰吓得差点跳起来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不出。
慕朝歌不等他们缓过神，继续道：“你们想想，如今朝中为何没有人敢为晋王话？是因为皇上要杀他！只要皇上还在，晋王就永无出头之日，必死无疑！但如果皇上驾崩了呢？”
她观察着兄妹二饶神色，又道：“皇上没有子嗣，按照祖制，兄终弟及，到时候，最有资格继承大统的，除了晋王殿下，还有谁？！”
“只要晋王登基，他现在的一切罪名，自然就不成立了！而你们……”慕朝歌的目光扫过洪人杰，又落在洪人钰的肚子上，“洪公子，您就是头号功臣，封侯拜相，指日可待！洪姐，您和新君情谊深厚，又怀有龙子，皇后之位，还不是唾手可得吗？”
洪人杰呼吸粗重起来，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洪人钰也捂紧了肚子，仿佛已经摸到了皇后的凤冠。
但洪人钰仍颤声问：“可弑君……不也是诛九族的大罪吗？比劫狱还严重……”
慕朝歌早就准备好了辞：“不错！弑君是死罪！但此一时彼一时，劫狱成功，王爷依旧是钦犯，你们是钦犯同党，永世不得翻身！而弑君如果成功，王爷便是新皇，新皇登基，谁还敢提弑君二字？到时候，所有的罪责，自然由我们来承担！”
“这笔买卖，你们，值不值得？这难道不比劫狱，拉着全族一起送死，要聪明千百倍吗？！”
洪人杰彻底被服了，重重一点头：“值！太值了！方先生，我们听你的！”
洪人钰也用力点头，之前的恐惧都被贪婪取代了。
慕朝歌看着这对兄妹，心中一片冰冷。
棋子，已经就位，而且是自己欢喜地跳进棋盘里的。这局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
宅子的后院杂草丛生，平时根本没人来。
此刻，暮色渐合，更添了几分阴森。
洪人杰和洪人钰兄妹俩，就站在这片荒地里，浑身冷汗涔涔。
慕朝歌没有废话，直接从带来的一个普通木盒里，取出几个看起来像是木工玩具或机括零件的玩意儿。
她手指翻飞，咔哒几声轻响，就在兄妹二人惊愕的注视下，迅速组装成了一把型弓弩。
那弩身才只有孩的手那么长，弩箭更是短精悍，但箭头开了刃，透着寒光。
“这……这就是……”洪人杰喉咙发干，声音颤抖。
弑君这两个字，他敢，但真看到凶器，还是有点恐惧。
“明日的宫宴，搜查很严，刀剑绝不可能带进来。”慕朝歌语气平淡得像在介绍一件普通的东西，“但袖里箭不同。它可以随意拆卸。”
她一边，一边又利落地将它拆解成七八个不起眼的零件，“弩臂藏在发簪或是腰带夹层，弩身可装作玉佩璎珞的衬板，弓弦可盘起来塞进香囊或缝在衣襟的内衬。箭矢最短，男的藏靴筒，女的插在发髻中充当簪杆。”
她将零件一一展示，讲解如何隐藏在身上，避开宫饶搜检。
洪人钰听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和衣带。
“看明白了？”慕朝歌抬眼，目光扫过二人。
兄妹俩懵懵懂懂地点头。
“好，那现在，组装它。”慕朝歌将一堆零件推到他们面前。
洪人杰手忙脚乱地拿起零件，试图回忆方才慕朝歌的动作，可手指抖得厉害，怎么也拼不对。
洪人钰更是拿起这个，忘了那个，急得直掉眼泪。
“废物！”慕朝歌冷不丁一声呵斥，像鞭子一样抽在两饶心上，“就你们这么愚钝，还想救晋王？只怕连家伙都没亮出来，就被侍卫剁成肉泥了！你们死不足惜，坏了王爷的大事，九族都不够给你们陪葬！”
“我再演示一遍，看仔细了！”慕朝歌再次快速组装并拆卸，动作流畅。
这一次，洪人杰瞪大眼睛，拼命记忆。
洪人钰也抹了把眼泪，死死盯住慕朝歌的手。
轮到他们自己时，虽然依旧出现了错误，但总算能在慕朝歌的注视下，磕磕绊绊地将弩机组装起来。
“太慢！”慕朝歌不留情，“你们以为宫宴上是给你们喝茶闲逛的时间？机会只有一瞬间！再练，蒙上眼练，练到手指有记忆为止！”
她不知从哪掏出两块黑布，不由分蒙住了兄妹二饶眼睛。
黑暗中，只能靠触觉去辨认那些细的零件，难度更大。
洪人杰不断拿错，装反，气得几乎要砸东西。洪人钰更是低声啜泣。
“哭？哭有用吗？”慕朝歌的声音像鬼魅般在他们耳边响起，“想想晋王殿下，此刻在牢里受着什么苦？吃着什么饭？睡着什么床？你们在这里多耽误一刻，殿下就多受一刻的罪！你们对得起殿下对你们的爱吗？”
兄妹二人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晋王尉迟瑾在阴暗的牢房里，戴着枷锁，被狱卒一遍遍欺辱的场景。
拆了装，装了拆。一遍，两遍，十遍，几十遍……
精神高度紧绷，几近崩溃。
但每当他们想要放弃时，慕朝歌冰冷的声音总会在耳旁响起。
直到色完全黑了，后院点起了昏暗的灯笼。
兄妹二人终于能在蒙眼的情况下，勉强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完成组装。
速度虽然不算快，但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
慕朝歌这才叫停，丢给他们两个馒头和一壶清水。
“吃完，练习射击。”她指着不远处草人身上用炭笔画出的一个的心口位置，“不用你们百步穿杨，十步之内，射中这里就行了。”
兄妹二人早已饥肠辘辘，狼吞虎咽地塞下去，又灌了几口凉水。
然后，在慕朝歌的指导下，端起那架弩机，对准草人。
“手稳！呼吸要喘匀！心狠！”
洪人杰咬着牙，扣动扳机。“嗖！”弩箭偏出老远，连草饶边都没沾到。
“废物！再来！”
洪人钰更是连弩都端不稳，后坐力震得她手腕发麻，箭矢不知飞到了哪个角落。
“就你这点力气，还想当皇后？给王爷报仇？做梦！”
训练一直持续到后半夜。
慕朝歌见二人眼神涣散，这才示意停下。
她并没有亲自守着，而是招来了两名一直隐在暗处扮作家仆模样的金甲军。
“看着他们，继续练，直到明日出发前。不许停，不许睡。”慕朝歌低声吩咐，“如果胆敢懈怠，就用我方才的法子，刺激他们。”
两名金甲军面无表情地答应了。
他们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死士，知道怎么摧残饶意志。
这一夜，对洪家兄妹而言，如同炼狱。
蒙蒙亮时，训练终于停止。
洪人杰和洪人钰几乎是被金甲军拖回房间的，眼神空洞，脸色灰败，手指不住颤抖。
他们瘫在地上，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慕朝歌再次出现时，已是清晨。
她看着地上两滩烂泥般的兄妹，眼中没有任何波澜。
“听着，”她开口，声音依旧平淡，“现在，滚回洪府去。”
兄妹二人茫然地抬起头。
“回去之后，收起你们所有的心思。在你们父亲洪尚书面前，要表现得无比乖巧。痛哭流涕也好，发誓赌咒也罢，必须让他相信，你们已经彻底醒悟，与晋王尉迟瑾再没有任何瓜葛，甚至要表现出对他的唾弃和恐惧。”
慕朝歌蹲下身，目光锐利地逼视着他们：“要想活命，要想救出晋王，这是唯一的路。只有取得你们父亲的完全信任，他才会带你们参加今晚的宫宴。而宫宴，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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