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址旁的赤砂地前，二十多个孩子蹲成一圈，手里都攥着铲子——是林砚昨日从村里铁匠铺借来的，木柄上还缠着新磨的痕迹。阿芷举着布包站在最前，里面的寒月花种被分成了份，每份都裹着一层赤砂，是她按照林砚的“荧惑土养本土花”的法子提前准备的。
“大家记得，坑要挖这么深。”林砚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圈，“种子埋进去后，要浇一点晨露，不能用井水，寒月花喜欢软水。”他刚完，穿粗布衫的少年阿树就举起手：“林先生，我昨去山涧接了晨露，装在竹筒里啦！”
孩子们立刻散开，赤砂地很快响起此起彼伏的铲土声。阿芷蹲在靠近石碑的地方挖坑，指尖触到湿润的泥土时，忽然想起林砚讲的苏清寒的故事——当年苏清寒在巫族遗迹种第一株寒月花，也是这样用手刨土，用晨露浇灌。她轻轻把种子放进坑底，又撒零自己收集的花穗碎末：“要快点发芽呀，像守护大家一样守护这片地。”
夕阳西下时，半亩地的花种都已种下，孩子们用石子在每个坑边做了记号，排成了柳玄旧札里画的“七星护阵”形状。林砚站在阵中心，取出骨笛轻轻吹响——不是安眠曲，是柳玄旧札里记载的“催生调”，淡金色音波落在赤砂地，土面竟泛起一层极淡的紫光，像在回应笛音。
当晚，三州城的村民却遇到了新麻烦。住在村东头的张婶敲开学堂的门，脸色带着倦意：“林先生，孩子们昨晚是不是没睡好？我家娃，总听见耳边有虫子飞的声音，一夜没合眼。”
林砚心里一动，立刻跟着张婶去了她家。阿芷和几个孩子也跟了过来，在窗边仔细听——果然有极轻的嗡鸣声，却看不见虫子的影子。“是‘扰眠蛊’。”林砚轻声，“这种蛊虫没有实体，靠声音扰人休息，之前柳玄旧札里提过，正好用刚种的花阵试试。”
一行人赶到赤砂地时，夜色中的花阵竟已冒出细的绿芽，芽尖泛着淡紫色微光。林砚让孩子们站在阵边，每人手里拿一把晒干的寒月花穗，又让阿芷抱着骨笛站在阵中心：“阿芷，吹安眠曲，记得慢一点，让音波裹着花穗的香气。”
阿芷深吸一口气，骨笛的调子缓缓响起。孩子们同时将花穗撒向阵中，淡紫色花穗在笛音中飘起，与花芽的微光缠在一起，形成一层薄薄的光罩。光罩扩散开来，覆盖了整个三州城，窗边的嗡鸣声渐渐消失，张婶家的娃立刻打了个哈欠，趴在母亲怀里睡着了。
“成功啦！”孩子们欢呼起来，阿芷放下骨笛，发现笛身的金斑纹路比之前更亮了，像吸了花阵的光。林砚蹲下身，捡起一片落在地上的花穗，忽然看见穗子上沾着极细的透明丝线——是扰眠蛊的残迹，正随着花穗的香气慢慢消散，没有一点戾气。
“柳玄前辈的对，安蛊比杀蛊好。”阿芷轻声，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借着花芽的微光写下：“今日种了花阵，用笛音和花穗让虫子睡觉，大家都能睡好觉了。”她还在旁边画了个月亮，月亮下是一片发光的花田，花田边站着吹笛的人。
深夜，林砚独自留在赤砂地。花阵的绿芽在月光下轻轻晃动，芽尖的紫光与骨笛的金光交织，形成了一道温柔的光网。他从怀中取出柳玄的旧札，翻到记载扰眠蛊的那一页——空白处竟有苏清寒补写的字，是用娟秀的笔迹写的：“若有朝一日，寒月花能护人安眠，便不负当年种下它的心意。”
林砚轻轻合上旧札，将其放在石碑旁。远处学堂的油灯还亮着，阿芷他们大概还在笔记本上记录今日的事，而赤砂地的花阵里，新抽的绿芽正努力生长，准备在不久的将来，开出一片能安蛊、能护眠、能承载所有守护心意的寒月花海。
他忽然觉得，这大概就是所有牺牲者想要看到的结局——没有战火，没有蛊灾，只有孩子的笑声、花开的声音，和代代相传的温柔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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