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来到柏林，吕文只觉得比两年前更穷了。
事实也是如此，去年柏林电影节的老主席哈德尔登卸任，在他执掌柏林电影节的二十多年里，他帮助柏林电影节树立了严肃、政治、专注第三世界的基调。
基调是立起来了，但是电影节越来越穷。
等到新掌门人科斯里克上任以后，他发现柏林电影节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风光。
总结起来就是一个字——穷。
柏林电影节的预算只有1000万欧元，还不到戛纳的一半，其中拨款只有650万，剩下的350万需要电影节主委会自行筹措。
所谓自行筹措就是靠赞助商和电影交易市场的人头费，当然还有票房，展映的电影，主委会也能收到一部分票房分成。
可不知道是哈德尔登卸任带来的影响，还是赞助商觉得柏林已不再辉煌，2002年，科斯里磕第一届电影节，就有两个主要赞助商撤资。
无奈之下，科斯里克只能把目光放在好莱坞，不但邀请好莱坞电影过来展映，主竞赛单元也放进去了三部电影，虽然最后只有哈利·贝瑞凭借《死亡之舞》拿到影后一个奖项，但这无疑是科斯里克释放出的一个信号，他要改革，要让柏林打上自己的烙印。
今年科斯里克直接往主竞赛单元塞了五部好莱坞电影，满大街都是《纽约黑帮》、《芝加哥》和《改编剧本》的海报。可好莱坞并不买账，这五部电影没有一部放在柏林首映。
甚至还遭到了好莱坞媒体的调侃，“财政紧张的柏林，想用好莱坞明星来维持人气。只可惜，没有一部电影肯拿到柏林首映。我们非常遗憾地看到这种场面，并抱歉地把它称之为——二手好莱坞。”
数据也很难看，2002年柏林电影节有400多部电影报名，最终有180部电影到达柏林参展。而今年，各项数据都锐减15%，行程也缩短了一……
科斯里克直接吐血三升，同时他也认清了现实，美国人根本就不在乎柏林，他们只想多一个交易市场而已，所以跪舔是没有用的，只要有利益，骂他们，他们也会来。
不过科斯里磕策略还是成功了一部分，至少今年柏林的记者来得非常多。
吕文和李扬到达凯悦酒店的时候正赶上尼古拉斯凯奇出门，他被记者团团围住，造成了短时间道路堵塞。
尼古拉斯凯奇是《改编剧本》的男主角，这次是来宣传的，顺便卖版权。
李扬和吕文见一时半会进不去酒店，就站在外面抽烟，李扬随口道，“我刚才已经问过朋友了，《盲井》13号首映，一共排了八场。”
吕文点头，电影节16号闭幕，13号首映证明主委会对这部电影比较看好，八场在柏林也算多，“《英雄》呢？”
“明。”
完李扬嘿嘿笑了起来，吕文知道他在笑什么，一般不是开幕影片的话，电影节开幕第二就首映，通常意味着闭幕式就不用参加了……
所以大家明白了吧，《英雄》根本就不用打，根本没人看好它。
一根烟抽完了，尼古拉斯凯奇才从记者的包围圈里冲出去，李扬和吕文终于可以进酒店了。
等两人走到大堂，瞄了一眼特意设置的记者区，吕文意外地发现了好几个亚洲面孔。
吕文认出了其中的两个人，前年他来柏林的时候，就是他俩采访的。见吕文看了过来，两人也不好再装没看见，走过来和吕文打招呼。
“吕文你好，又见面了，这次是带着什么作品来的？”
吕文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还能再敷衍一些吗？《盲井》入围的消息在官网上查得到，你们当记者的会不清楚？无非是采访了也不能报道，消极怠工罢了。
“《盲井》，这是导演李扬。”
两个记者又了几句“有没有信心拿奖？”和“几号首映一定去捧场”的场面话，最后留下一句“祝你们成功”就闪人了。
李扬也知道自己拍的电影不招人待见，可他还是有些不忿，“这帮人至于吗？”
“采访完也发不出去，还要被领导批，肯定至于啊。”吕文倒是看得很开，“人家都是来采访老谋子和国际章的。”
两人果断歪楼……
“你不是和国际章一起拍过戏吗？她这人怎么样？好不好相处？”
“还行吧，拍戏的时候她挺忙的，一共也没过几句话……”
李扬和吕文住的是一间房，经费有限，不得不如此，要不是资方知道李扬有点人脉，能入围主竞赛单元，这一间房的钱人家都不打算出。
把行李放进房间，李扬和吕文两人又忙着出去发邀请函，今年来柏林的国内剧组挺多，到了国外，认识不认识的都要发张邀请函，能留到13号的都会来，这是面子问题。
到了《英雄》剧组，两人没见到老谋子，人家接受采访去了，还是国外的媒体。有时候不得不承认，老谋子在欧洲的影响力确实强，国内没有一个电影人能达到他这种声望。
国际章倒是答应得很痛快，并且邀请吕文和李扬明一起看《英雄》首映。两人从《英雄》剧组住的酒店出来，突然遇到了路学常。
吕文这才想起来，路学常的《卡拉是条狗》今年也来柏林展映。路学常也是北电系，同属第六代，吕文在和王晓帅、娄叶、贾科长他们几个人聚会时，见过路学常几面，是一个忧国忧民同时又很有才华的人。
吕文认识的这几个第六代，都很有才气，拍电影的时候想要表达的思想也很尖锐，可他们只会发现问题，从来不想着解决问题。
路学常则不同，他从来都不是单纯地反映问题，而是真正关心弱势群体，并试图找出改变他们生活的办法。
他的办法就是从来不拍地下电影，《卡拉是条狗》在上个月月底才通过审查，差点没能到柏林来。
路学常想让自己的电影能够和大众见面，越多人看见，就会引起越多饶重视，从这个方面来解决问题。
过程可能会非常缓慢，更有可能完全没效果，但吕文佩服这样的人，他觉得这样的人才算得上是有良心的电影人。
他自己、娄叶、王晓帅这帮人，顶多算是有艺术追求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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