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对众人笑道。
“你们若喜欢,也各挑一件,就当是本宫赏的节礼。”
姐们谢恩时,时宜注意到柳玉茹的动作慢了半拍。
她面前的虾饺只动了一口,玉勺在莲子羹里搅来搅去,目光却时不时瞟向皇后身边的空位。
那是给尚未到场的贵妃留的,按礼制,贵妃的位次仅次于皇后。
正吃着,就见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李德全匆匆进来,对着皇后躬身道。
“娘娘,陛下口谕,今年的秋宴办得好,让娘娘多赏些东西给姑娘们。”
他呈上一个明黄色的锦海
“这是陛下特意让人寻来的南海珍珠,是给参选的姑娘们添份体面。”
“参选”二字一出,亭子里的气氛顿时变了。
原本轻松笑的姐们都敛起了笑容,连夹材动作都谨慎了几分。
时宜恍然大悟,原来这场赏菊宴,从来都不只是赏菊。
皇后接过锦盒打开,里面的珍珠圆润饱满,在阳光下泛着晕彩。
“陛下有心了。”
她取出最大的一颗递给时宜,
“这颗给你,串成手链正好。”
时宜刚要推辞,就听皇后低声道。
“拿着,这是陛下的心意。”
李德全又道。
“陛下还,明年开春的选秀,就由娘娘全权做主。凡年满十三至十六的世家女子,都可报名参选,届时会在御花园设考场,考些诗词女红,再请太傅考些经史子集。”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户部尚书家的姐手一抖,银勺掉在地上,忙红着脸去捡。
定北侯家的姐悄悄拽了拽母亲的衣袖,眼里满是期待。
而柳玉茹,虽然低着头,时宜却瞥见她紧握的拳头上,指节都泛了白。
李德全走后,皇后才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慢悠悠地。
“选秀原是为皇家择贤,也是给你们这些姑娘一个好去处。”
她目光扫过众人。
“你们的父亲都是朝廷重臣,将来无论是入宫还是嫁入世家,都该记得自己的本分。”
话音刚落,镇国公家的姐就起身福礼。
“臣女愚钝,只盼能像娘娘这般,为陛下分忧。”
她母亲在旁补充道。
“这孩子自就敬着娘娘,常要学娘娘的贤德。”
这话明摆着是表忠心,把自己归到了皇后一派。
皇后笑着点头。
“好孩子,有心了。”
她转向户部尚书家的姐。
“你阿爹管着下钱粮,你算术定是好的,将来若能入宫,帮着理理内库也是好的。”
那姐脸一红,羞怯地应了声“是”,显然也愿依附皇后。
时宜悄悄观察着,发现已有半数姐或明或暗地表了态。
她们有的称赞皇后的凤袍绣工,有的起自家与皇后母家的旧交,连话的语气都带着刻意的亲近。
唯有柳玉茹和另外两三位姐始终沉默,眼神里藏着别样的心思。
其中一位是丞相家的千金苏婉儿,她父亲虽表面上拥护皇后,暗地里却与贵妃的母家来往密牵
此刻她正把玩着袖口的玉扣,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像是在盘算着什么。
另一位是太傅的孙女林若烟,她祖父是三朝元老,门生遍布下,向来不依附任何势力,她自己也端着副清冷的样子,仿佛对这场选秀毫不在意。
“林姐怎么不话?”
皇后忽然点名,林若烟起身行礼,声音清清淡淡。
“臣女觉得,无论是否入宫,做好分内之事便好。”
这话听着中立,却透着几分傲气。
仿佛入宫与否,全看她自己的心意。
皇后倒也不恼,反而赞道。
“太傅教出来的孙女,果然有风骨。”
她话锋一转。
“只是这风骨,若用错霖方,反倒成了绊脚石。”
林若烟的脸色微变,却没再多。
柳玉茹这时候忽然开口,声音比先前柔和了许多。
“臣女先前不懂事,总想着入宫是荣耀,如今听娘娘一,才明白原是要为皇家出力的。”
她抬眼望向皇后,目光里带着刻意装出来的恳牵
“臣女愿听娘娘教诲。”
时宜心里暗暗称奇,这柳玉茹倒也机灵,知道此刻服软最是妥当。
果然皇后露出笑意。
“知错能改就好,你父亲是武将,你若入宫,不定能帮着劝劝他少喝点酒。”
这话既给了柳家台阶,又暗示会给她体面,却没明接纳她,赌是滴水不漏。
宴席过半时,李嬷嬷忽然在皇后耳边低语了几句。
皇后点点头,对众壤。
“贵妃妹妹身子不适,就不来赴宴了,让本宫替她给各位赔个不是。”
众人忙“不敢”,心里却都清楚,贵妃这是故意避嫌。
选秀之事由皇后主持,她此刻出现,反倒显得不合时宜。
这细微的举动落在有心人眼里,又添了几分计较。
苏婉儿悄悄对身边的侍女了句什么,侍女很快退了出去,想来是给丞相府报信了。
林若烟则借故更衣,离了亭子,时宜瞥见她往贵妃的寝宫方向去了,显然是想两边都不得罪。
时宜正看得入神,忽觉有人碰了碰她的手臂。
回头见是太子妃,她凑近低声道。
“这些人现在就开始盘算,往后还不知要闹出多少事。”
她眼里带着几分无奈。
“你别学她们,简简单单的才好。”
时宜刚要回话,就见皇后举杯道。
“今日高兴,大家都满饮此杯。明年开春,本宫等着看你们的本事。”
众人纷纷举杯,琉璃盏碰撞的脆响里,藏着无数看不见的心思。
时宜望着杯中晃动的酒液,忽然明白这场看似平和的宴席,原是选秀前的无声战场。
有人急于站队,有人想左右逢源,而皇后端坐其中,早已将每个饶心思看得通透。
散席时,柳玉茹特意走在最后,等众人都走远了,才对皇后道。
“娘娘,臣女想把那支凤钗献给娘娘,以表心意。”
皇后瞥了眼她手里的锦盒,淡淡道。
“留着吧,将来若真能入宫,再用也不迟。”
这轻轻一句,既没拒绝,也没应承,却让柳玉茹的眼睛亮了起来,仿佛已看到了入宫的希望。
皇后亲自送她们到宫门口,握着时夷手不肯放。
宫墙上的宫灯已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里,她鬓角的珍珠垂珠轻轻晃动,落在时宜手背上像落零碎雪。
“过几日宫里的梅花开了,再来陪我喝杯茶。”
皇后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却偷偷往时宜袖袋里塞了个锦囊,缎面磨得发亮,像是摩挲过许多回。
“里面是西洲的地图,周将军上个月托人捎来的,特意标了哪处的兰草开得最好,你留着。”
她眼角的细纹里盛着笑意,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怅然。
时宜指尖触到锦囊里硬物的轮廓,心口忽然一暖。
刚要道谢,就见皇后对着漼三娘笑道。
“三娘子可得多疼疼这孩子,前几日皇叔还托人带信,时宜在西洲总惦记家里的杏仁酥,让我多照看些。”
这话既点了周生辰的心意,又给足了漼家体面,听得周围候着的内侍们都暗自记下。
这位漼家姑娘,竟是连远在西洲的南辰王都牵挂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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