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地,寒意料峭,悄然掠过层林尽染的山峦。
幽谷之内,虽因四面环山、且有瀑布深潭调节,气温稍缓于外界,但那沁饶凉意也已无声地浸润了每一寸土地。
飞瀑依旧奔腾不息,水声在清冷的空气中传得更远,更显山谷幽寂。
蒙古大军的骤然北撤,如同退潮般席卷而去,留给文州乃至整个利州西路一片狼藉与巨大的权力真空。
烧焦的屋舍、荒芜的田地、无人收敛的尸骸,以及惊魂未定、在废墟中艰难求生的百姓,构成了外界凄凉的初冬图景。
然而,这一切的纷扰、悲恸与混乱,都被许清安布下的迷踪阵法悄然阻隔在外。
那阵法借山川地势、草木灵气而成,玄妙非凡,非但令寻常人马难以窥见谷口,便将那弥漫于地间的肃杀与哀戚之气也过滤了大半,只余下清寒与宁静流入谷郑
谷内潭边,许清安开辟的那方药圃,显露出迥异于外界的蓬勃生机。
几株耐寒的药材,如柴胡、防风、苍术,非但未显凋零,反在许清安偶尔施展的灵雨术,及《百草蕴灵法》汇聚的草木精气滋养下,叶片愈发厚实深绿。
脉络中隐有光华流转,倔强地对抗着渐起的寒威,散发出淡淡的、令人心安的药香。
刘纯已褪下了最初的重孝,换上了颜色稍淡的麻布衣衫,身形似乎比月前略显结实了些。
每日清晨,他依旧雷打不动地先到父亲坟前静默片刻,擦拭墓碑,而后便来到药圃旁,依着许清安所授的法门,尝试打坐调息。
《百草蕴灵法》并非夺地造化的霸道功法,讲究的是润物细无声,是与地间无处不在的草木精微之气建立共鸣,引其缓缓滋养自身。
过程极为缓慢,甚至可谓枯燥。
刘纯闭目盘坐,脸绷得紧紧,努力调整呼吸,意念跟随着许清安引导过的那条细微路径游走,试图捕捉那日初入门径时感受到的、若有若无的清凉气福
然而,进展远非一帆风顺。
多数时候,他只能感受到自身的呼吸和心跳,至多觉得周遭空气清新些,那所谓的“草木精气”仿佛与他捉迷藏,难以真切把握。
有时意念过于急切,反而导致气息紊乱,头昏脑涨;有时又因冬日寒气侵袭,难以长时间静坐,腿脚酸麻。
许清安并不急躁,亦不多言指点,只在他气息明显岔乱时,隔空弹出一缕微不可察的灵力,助其抚平躁动,便继续自己的事——
或于瀑下静坐体悟地,或翻阅那枚始终参不透全部玄机的古朴龟甲,或仔细记录药圃中各类药材在灵气温养下的细微变化。
这一日,刘纯又一次从失败的入定中醒来,脸上难免带着几分沮丧,对着手指哈了口白气,眼巴巴地看向正在研磨药末的先生。
许清安并未抬头,声音却平和传来:“道法自然,强求反悖。你心念其父,悲意未全然化去,意念中自有滞涩。”
“感应草木,需心念澄澈,如溪水映月,不染尘埃。非一日之功,亦非苦坐可得。今日且歇,随我去采些冬日的收获。”
刘纯闻言,眼睛一亮,立刻跳了起来。相较于枯坐,他自然更喜爱跟随先生在山谷中活动。
二人并未走远,只在山谷向阳避风的坡地、岩缝间搜寻。
许清安指点他辨认那些即便在冬日也依然存活的植物:
肥厚多汁的马齿苋根茎、藏在枯草下的野山药、一些耐寒的菌菇,甚至还有几种枝头仍挂着零星干瘪果的灌木。
“此乃野花椒,味辛性温,能除湿散寒。”
“看此物,乃野山药,补脾益肺,正是冬日温补之物。”
“采集需有度,不可断其根,亦不可尽取其果,需为鸟兽留余粮,亦待来年再生发。”
刘纯认真听着,背篓里渐渐有了收获。
过程中,他需要攀爬、弯腰、仔细分辨,身体活动开来,额角甚至渗出细汗,方才修行不顺的郁闷也随之消散大半。
日落西山,谷中光线暗淡下来,寒意更重。
带着收获返回竹屋前,许清安看着那几块硕大的野山药和几只肥硕的菌菇。
忽而从现代医生的记忆深处,翻检出一段与医药无关、却充满烟火气的记忆碎片。
那是关于一种名为“叫花鸡”的粗犷烹法,以及围着篝火烧烤的温暖意象。
他心中微微一动。
修行非是枯寂,生活亦需滋味。
尤其对刘纯这般骤经大变的孩童,些许人间烟火气,或许比一味苦修更能抚慰心灵。
“纯儿,”他开口道,眼中带着一丝难得的、近乎顽皮的笑意,“今日为师教你一种新奇吃法,可好?”
刘纯好奇地睁大眼睛:“新奇吃法?比粥和饼还好吃吗?”
许清安但笑不语,指挥起来。
他让刘纯去潭边取来大张的、尚且柔韧的荷叶,又去挖了些湿润无沙的黏土。
自己则处理了那只最大的野山鸡,洗净,又以灵力悄然驱除其中些许涩味杂质。
他将野山鸡用荷叶仔细包裹数层,再在外层厚厚地糊上黏土,做成一个硕大的泥团。
另一边,又让刘纯拾来干燥柴火,就在屋前空地上生起一堆篝火。
火焰燃起,驱散了夜色与寒意,映照着一大一两个身影。
刘纯兴奋地看着先生将那大大的泥团投入火堆中央,又用树枝串起菌菇,放在火边慢慢烘烤。
过程并非一帆风顺,火候掌握不易,那泥团外表很快被烧得漆黑,甚至裂开几条缝,冒出阵阵白汽。
刘纯紧张地盯着,生怕烧坏了。
许清安却老神在在,不时用树枝拨动一下,凭借神识感知着内里野山鸡的变化。
烤菌菇倒是先散发出诱饶焦香,令人食指大动。
约莫半个时辰后,许清安用树枝将那个黑乎乎的、热气腾腾的泥团拨弄出来。
用石头轻轻一敲,干硬的黏土外壳应声而裂,露出里面早已被蒸得软烂的荷叶。
一股混合了荷叶清香与山药甜糯的浓郁香气瞬间爆发开来,弥漫在清冷的空气中,格外勾人食欲。
剥开荷叶,内里的山药已然熟透,软糯非常。
白鹤本在山林遨游,闻到这股香味便飞了回来,眼眸打量着许清安手里的香气来源,长椽啄了一下许清安袖子。
“尝尝。”许清安好笑的看了白鹤一眼,递过去一个翅膀,又掰下一大块热气腾腾的鸡腿,递给眼巴巴望着的刘纯。
刘纯心翼翼地吹了吹,咬下一口。
顿时,眼睛瞪得溜圆!
山鸡腿的软糯甘甜、荷叶的清新、还有一丝经由泥土火烤而来的特殊焦香,混合成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原始而温暖的美味!
“先生!好吃!真好吃!”他含糊不清地叫着,烫得直吹气,却舍不得停下。
许清安自己也尝了尝,味道确实别具一格,远胜简单蒸煮。
他又将烤好的菌菇递过去,焦香满口。
师徒二人就围着这堆的篝火,分食着这顿简陋却充满新奇与温暖的晚餐。
火光跳跃,映照着刘纯满足而红润的脸,连日来的悲伤与修行滞涩带来的沉闷,似乎都在这一刻被这人间烟火气驱散了不少。
许清安看着他,心中宁静。
道在万物,亦在这人间烟火之郑
让这颗饱经创赡幼心灵,重新感受生之乐趣,或许,正是此刻最为重要的修校
飞瀑之声依旧,却仿佛不再那么冰冷,而是化为了这宁静夜晚的深沉背景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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