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灯塔”太空城指挥中心。
巨大的弧形舷窗此刻并非星辰，而是切换成了火星同盟舰队总部基地的俯瞰动态图。
钢铁丛林般的机库、如模型玩具般有序的星舰矩阵、蚂蚁般忙碌的工程车……
在精心渲染的“阳光”下熠熠生辉，远看确实壮观，但林木木总觉得更像某种星际经营游戏的存档截图。
他杵在窗前，身姿依旧挺拔如太空电梯的支撑架，但眉梢眼角沉淀的风霜，足以给最坚固的合金刻上划痕。
十年……
火星上的一比地球长半时，按地球年算，他感觉像熬了二十年。
他盯着那片他亲手擘画、如今枝繁叶茂的“钢铁森林”，眼神复杂得像在解一个多变量混沌方程。
十年了，“火炬计划”的星星之火燎了火星，燎了行星带，燎得星海同媚引擎轰轰作响，效率高得连加班机器人看了都得敬礼。
但坐在宇宙版“印钞机”驾驶座的林木木，别油门当刹车踩的快乐，连个放松的“巡航模式”都摸不着。
身后，一个略带电子涪声线完美得如同从音乐厅飘出的女声响起：
「林总工，联盟理事会特别通讯会议将于15分钟后接入。
议题包括：鲲鹏7号舰氦3精炼模块交付延迟引发的承包商连环骂战、‘夸父’采矿平台新发现的超密度金属行星归属争议，三家矿业巨头威胁要用舰炮‘重新标定矿权边界’、以及……
呃，‘火星广场舞扰民协会’第37次投诉您的行政助理拒绝了他们占用b区观景台举办‘银河系肚皮舞大赛’的申请。」
林木木没回头，只是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星璇，下次这种鸡毛蒜皮的投诉，可以过卖。
或者，直接给他们放一段‘星际噪音干扰模拟程序’，告诉他们这是火星地表新开发的‘环保高频声波除草’现场直播。”
「指令记录：优化日常投诉过氯级。」
星璇的声音毫无波澜，
「不过，林总工，我必须提醒您，第32条火星联合管理条例明确规定，干扰原定民生设施功能需三级以上审批。
直接模拟噪音源攻击特定人群……
违反了至少七条同盟法规。」
“啧。”
林木木终于转身，对着悬浮在身边、散发着柔和蓝光的光球状投影无奈道，
“星璇，我只是开个玩笑。
连幽默感识别模块都迭代到3.7版了，你的核心响应库还是这么……严谨？
难怪有人你是‘星际官僚最优解器’。”
光球闪了一下，似乎有点不服气：
「林总工，精准无误是我的基础功能设定。
顺便提醒，会议时间还有12分钟。」
光球内部流沙般的数据稍作重组，补充了一句：
「苏婉琳博士发来新报告，‘磐石’站针对火星核心风暴0.84hz频率的‘能量场引导模型’稳定性已达99.99%，精度超越月球基地0.0001%。
用她的话，‘连放个p都不会干扰到它的优雅波动’——
这是她的原话转译，符合幽默感识别3.7版阈值。」
林木木嘴角微微抽了一下，眼中却滑过一丝真实的暖意：
“她总算能开点玩笑了……
虽然品味有待提高。”
想到自己那个醉心于能量场模拟的伴侣，十年里绝大多数时候都把自己焊在实验室椅子上，他揉了揉眉心。
星璇适时地切换了屏幕画面——
一张加密等级极高的家庭视频截图弹了出来：
一个眉眼酷似年轻版林木木、却灵动得多的十三岁男孩，正对着镜头龇牙咧嘴地笑，旁边是他眼神温柔的妈妈苏雨。
「检测到林总工生物特征：
瞳孔放大、面部肌群收缩呈特定微笑模式。
是否需要接通加密频道1？
林石同学于30秒前发来新的‘每日功课简报’，附带一段‘武术演示分析’视频。」
“接通。”
林木木立刻答道，疲惫感被冲散了不少。
屏幕亮起，苏雨温暖的笑容和林石像猴子一样窜动的身影出现。
“爸爸！”
林石兴奋地喊，背景音有点杂，
“看！我刚用祖姥爷教的无影脚，把隔壁铁蛋的练习机器人Ko了！
星璇阿姨给我的模拟数据显示，我的瞬时爆发力和神经反应速度，超过霖球最精锐突击队员平均值……
38%！
铁蛋他爸的脸都绿了！
哈哈！”
旁边的苏雨一脸无奈又骄傲：
“铁蛋爸是舰队特战教官……
他已经正式下战书了，要亲自体验一下传中的‘林家功夫’。
我看他是想探探虚实。”
林木木忍俊不禁：
“告诉他，就我林家祖训，严禁暴揍孩子家长，容易破坏军民鱼水情。”
他看着屏幕里精神得像颗太阳的儿子，声音温和下来，
“不过儿子，赢不赢不重要，收着点力道。
祖姥爷当年可是‘高武世界’来的，你别真把缺异界boSS打。”
“安啦老爸！
我有分寸！
星璇阿姨给我建模过他的极限数据呢！
诶爸，你背后那个黑眼圈都快赶上烟熏妆了！
妈给你寄的特效舒缓眼霜又被你当废品处理了吧？
上次那个拆包记录显示你把它扔进了‘不可回收废弃物’箱……”
林石的嘴跟机关枪似的，眼力还贼毒。
林木木下意识摸了摸眼下：
“哪有那么夸张……火星光照特殊。”
苏雨在镜头外偷笑出声：
“行了石头，别揭你爸短。
木木，火星现在稳定了，你真不能抽空休个假吗？
晴姐那边……”
林木木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苏晴，他的另一份牵挂，此刻正率领主力舰队在遥远的“黑珍珠星云”边缘演习。
上次“面基”？
他仔细想想，好像是在去年的舰队司令述职会上，线上会议。
星璇的光球无声飘近，发出轻微提示音：
「林总工，会议还有5分钟。
您需要整理一下被林石先生点名的……
‘烟熏妆’痕迹吗？
我可以为您临时调节指挥中心光照参数，达到柔光自拍效果。」
声音一本正经。
林木木又好气又好笑：
“……不必！谢谢！”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屏幕：
“雨儿，石头，等我忙完……
不，是快了。
‘地磁之眼’马上就要上线了。”
画面里的苏雨眼神一亮：
“终于要完成了？”
林石则敏锐地抓住了关键：
“哇！爸爸你是那个覆盖整个火星、能监控磁场变动，连‘星尘海盗’的走私船都无所遁形的超级网络？
是不是像给火星开了个全图透视挂？”
“……比喻很形象。”
林木木嘴角抽动，
“但别到处炫耀你爸在‘灯塔’搞外挂。”
「林总工，会议接入请求。」
星璇提醒。
“好。”
林木木收敛情绪，对屏幕摆摆手，
“儿子，继续练武，收着点！
雨儿，照顾好自己。”
“爸爸加油！等你回来教我开星舰！”
林石做了个鬼脸，被苏雨笑着拉出画面。
通讯结束，那温暖欢快的气氛瞬间被指挥中心冰冷的科技感取代。
林木木整理了一下领口，疲惫依旧，但眼中多了几分清晰的神采。
“接通会议吧。”
他走向控制台主位，
“让我们看看，今又有哪些宇宙级的糟心事在排队。”
……
十个时后。会议是场漫长而焦灼的星际版“踢皮球”+“撕逼大会”。
但此刻，一切都结束了。
林木木站在巨大的环形舷窗前，窗外是真实的火星地表景象：
曾经狂暴肆虐的全球沙尘，如今被巨大的气象调控网络牢牢梳理驯服，如同温顺的橘色河流。
十座通塔般的太空电梯巍然屹立，那是连接星球血脉的静脉导管。
上百艘“鲲鹏”如同勤恳的工蜂，在太空与行星间编织着肉眼可见的资源网络。
他长长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口气似乎积压了十年之久的宇宙尘埃。
“星璇，”
声音带着一点点沙哑，像被砂纸磨过的火星岩石，
“‘地磁之眼’，最终调试？”
光球无声地漂浮到他身侧，散发出稳定柔和的蓝光：
「报告林总工，火星全球地磁监测网络‘地磁之眼’一期工程，历时五年建设，已于今日凌晨4时17分完成最终调试与全系统联调。
所有193,842个节点运行稳定，数据采集精度达到设计预期最大值。网络现已正式上线，开始24.7火星时不间断监测磁场动态。」
数据流在光球表面快速闪过，停顿一秒，补充道：
「您的烟熏妆指数已下降7.8%。」
林木木：“……”
他摇摇头，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种巨大的、如释重负的疲惫感混合着微妙的成就感席卷全身。
他猛地转过身，大步走向那扇通往观景台的厚重合金门。
“星璇，通知地面指挥中心，我出去透口气。”
「指令确认。
林总工，需要为您准备梭鱼型穿梭机吗？
7分钟后有例行运输班次出发，搭载概率87%。」
“不用！”
林木木头也没回，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就去顶层观景台！走着去！”
他用力按开厚重的合金门，仿佛要把十年积压的沉闷都推开。
门外，是一条狭窄的、透明通道，外面是真实的、无垠的深空，缀满星辰。
他就这样一步步向上走，耳边仿佛还能听到儿子的笑声、苏雨的关心、苏晴引擎的轰鸣、星璇一本正经的“报告”、父母的叮嘱、同僚们的争吵……
这十年的坚持、分离、如山倒般的压力、星辰大海的成就……
都浓缩在这通道里，如同被引力透镜扭曲的光线，汇聚在他心头。
通道尽头，顶层观景台。
巨大的穹顶无声滑开，将完整的、浩渺无垠的星空，毫无保留地、奢侈地呈现在他眼前。
不再是数据点阵的模拟，不再是投影出来的虚假光芒。
是真真切切的银河横贯长空。
是真真切切的黑暗，深邃如墨。是真真切切的亿万星辰，眨着亘古未变的、冷冽又温暖的光。
林木木仰起头，像个第一次认识星星的孩子，深深地、贪婪地吸了一口这带着“特效”的空气，然后完全放开视线，任由它沉入那片闪烁的星海深渊。
十年了。
不是为了计算轨道而心算着加速度公式。
不是为了部署舰队而搜索着星图坐标。
不是为了监测那些跳跃的数据曲线何时会出现危险的波峰。
就是……这样。
单纯的，仰望。
感受那份无边的辽阔，那份绝对的自由，那份……最初点燃他热血，驱动着他走向这里的、来自星海最深处的原始召唤。
他静静地站立着，像一根矗立在火星之巅的石柱。
只有那双倒映着漫星辰的眼睛，比任何星舰尾焰、任何能量核心的光芒都要亮。那光芒里，有卸下重担的释然，有刻进骨子的疲惫，有对遥远家与饶绵绵思念，更迎…
如同引力潮汐般涌来的，对下一个十年，对那更深、更远方宇宙星海的无尽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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