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琴默闻声回头，见是安陵容，福身和她行了个平礼，脸上是恰到好处的亲切笑容：“妹妹。”
她轻轻唤回温宜：“温宜，快给柔娘娘请安。”
温宜乖巧地跑过来，奶声奶气地行礼：“柔娘娘安。”
安陵容今日穿着一身崭新的水碧苏绣宫装，料子在阳光下泛着柔和内敛的光泽，发髻间珠翠虽不多，却件件精巧雅致，恰到好处地彰显着新宠的雍容。
她笑容温煦地摸了摸温夷脸：“公主真是愈发可爱伶俐了，只是姐姐瞧着似乎清减了些？可是近日劳累了？”
曹琴默笑容微僵，垂下眼帘：“劳妹妹挂心，不过是陪着温宜玩耍，略有些乏罢了。”
“姐姐真是辛苦了。”
安陵容轻轻叹了口气，“来，近来眉姐姐的弘昭阿哥降生，我和眉姐姐在储秀宫也是忙得分身乏术，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来。不过万幸皇上极其看重阿哥，眉姐姐也晋了妃位，如今储秀宫日子倒也比从前安稳顺遂许多了。”
曹琴默的心猛地一跳，抬眼看向安陵容。对方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婉无害的神情，仿佛只是随口闲聊。
她只努力维持着嘴角的弧度，甚至带上了一丝更刻意的笑容：“妹妹的是。做母亲的，能看着稚子平安康健地长大，便已是最大的福气和满足了。”
她顿了顿，仿佛为了掩饰内心的波动，又迅速将话题引向安陵容，“妹妹年轻貌美，圣眷优渥，也要抓紧些，早日为皇上添一位阿哥才是正经。”
安陵容闻言，脸上恰到好处地浮起一层轻愁，黛眉微蹙，声音也低落了几分：“姐姐快别取笑我了。姐姐是知道的，我家世寒微不显，父亲又……唉。这宫里常言‘母凭子贵’，可到底，还是‘子凭母贵’。”
她刻意顿了顿，目光幽幽，“妹妹只怕，若真有了孩儿，非但不能给他带来福荫，反而会因我这个做额娘的根基浅薄，连累了他在这深宫立足。到底，这宫里的根本，终究还是要落在‘自己’身上，有了倚仗，才能护住想护的人啊。”
最后一句“自己”二字，她得极轻，却又极重，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惠妃沈眉庄那风光无限的际遇，此刻在曹琴默脑海中无比清晰地浮现，如同一面最刺眼、最冰冷的镜子，无情地映照出她自身的卑微。
同样是诞育了皇嗣。
眉庄可以母凭子贵，一步登晋为尊贵的妃位，更得太后的亲自赏赐与看重。
而她曹琴默呢？她只能依附在华妃的阴影之下，仰人鼻息。
连她视若性命的女儿温夷未来，都如同风筝线般捏在华妃的手心！
华妃那所谓的“庇佑”，根本就是悬在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利剑。
惠妃的“自己”，是她那风光无限能和华妃平起平坐的妃位，是她那备受重视的皇子，是她身后的沈家！
安陵容将曹琴默瞬间变幻的神色尽收眼底，知道火候已到。
她不再多言，转而笑道：“瞧我，光顾着话，倒耽误姐姐陪公主玩耍了。温宜公主真是招人疼，姐姐好福气。”
她着，极其自然地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巧的、缀着细碎米珠和碧玺的坠子，俯身亲手给温宜戴在的衣襟上，“这是前儿内务府新制的玩意儿，我瞧着有趣，多拿了一个，给公主戴着解闷儿吧。”
那坠子在阳光下折射出温润的光泽，衬得温夷脸愈发可爱。温宜欢喜地摸着新得的玩意儿，甜甜道：“谢谢柔娘娘！”
安陵容直起身，对曹琴默微微颔首，语气真挚：“姐姐也当多保重身子才是，莫要太过操劳。妹妹还要去为惠妃姐姐摘些新鲜的花儿，就先告退了。”
罢，便带着寒玉，姿态优雅从容地转身，沿着花径款款离去，水碧的衣袂在花影间轻轻拂过，很快便消失在绿荫深处。
假山石后，只留下曹琴默站在原地。
她手里紧紧攥着温夷手，力道之大，让懵懂的孩子有些不适地扭动了一下。
温宜仰起脸，清澈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额娘？”
曹琴默缓缓蹲下身，将的温宜紧紧搂进怀里，她亲吻着女儿柔软的发顶，动作轻柔，一个母亲的野心与决绝，如同地火般在平静的表层下汹涌奔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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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大捷的捷报如滚雷般传遍京城，年羹尧大将军凯旋还朝的日子，成了整个帝都瞩目的盛事。
雍正龙心大悦，特赐御前骑马、紫禁城乘舆的殊荣，并下旨百官于正阳门外郊迎。
这一日，正阳门外旌旗蔽日，鼓乐喧。
京畿卫戍、王公大臣、文武百官按品阶肃立道旁，场面庄严肃穆，恭候着那位为大清立下不世之功的抚远大将军。
年羹尧身披玄色精铁重铠，猩红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端坐在一匹神骏异常的乌骓马上，面容刚毅冷峻，鹰隼般的目光扫过跪迎的百官，带着一种睥睨下的傲然与漠视。
他并未下马，甚至未勒紧缰绳，只是微微颔首，便在一众亲兵簇拥下，策马缓缓穿过跪拜的人群，马蹄踏在御道之上，发出沉闷而威严的回响，仿佛踏在所有饶心坎上。
入了紫禁城，年羹尧更是视宫规如无物。
皇帝特许的乘舆，他坐得四平八稳，一路穿行于宫禁重地。
皇帝的接见和犒赏自然极尽隆重。
太和殿上，皇帝亲自赐酒，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的赏赐流水般抬入年府。
年羹尧谢恩时，虽依礼跪拜，但腰板挺得笔直，声音洪亮，毫无寻常臣子面对威时的战兢，倒像是在接受一份应得的酬劳。
华妃在一旁应和，娇笑连连。
年氏兄妹的煊赫，已如烈火烹油，炽热得让人心惊胆战。
皇帝笑容满面，眼中却深邃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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