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深处的守望（续九）
初夏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悄悄漫进区的每个角落。银杏的枝叶已经长得愈发浓密，层层叠叠的叶片像撑开的绿伞，将树下的石阶遮得严严实实。安安放学的脚步比往常更急切些，书包带子还没来得及理顺，就直奔银杏树下——他惦记着那些新种的银杏种子，也牵挂着已经长到半人高的幼苗。
“今好像没什么变化呢。”安安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大银杏幼苗边缘的锯齿，叶片比去年厚实了不少，深绿色的叶面泛着健康的光泽。他从书包里掏出本子，笔尖在纸上轻轻划过，画下幼苗最新的高度，旁边标注着“五月十二日，叶子没有新长，但茎秆更粗啦”。
银杏猫慢悠悠地踱过来，尾巴卷住安安的手腕，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背。它已经长成了一只壮实的成年猫，毛色是温润的浅棕，唯独尾巴尖带着一撮雪白，像沾零银杏的霜。它跳到石阶上，低头嗅了嗅新种子埋下的地方，忽然抬起头“喵呜”叫了一声，耳朵警惕地竖了起来。
安安顺着它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只刺猬正蜷在不远处的草丛边，尖尖的刺上还挂着几片干枯的银杏叶。“呀，是刺猬！”安安眼睛一亮，连忙往后退了退，生怕惊扰了这个不速之客，“它是不是也喜欢银杏呀？”
刺猬似乎察觉到没有危险，慢慢舒展开身子，脑袋探出来，鼻子嗅了嗅空气，朝着银杏幼苗的方向挪了挪。安安屏住呼吸，声对银杏猫：“我们别吓它，让它在这里待一会儿吧，不定它能帮我们捉虫子呢。”银杏猫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趴在石阶上，盯着刺猬一动不动。
接下来的几，刺猬成了树下的常客。它总是在傍晚时分出现，在幼苗周围的草丛里觅食，偶尔会停下来，用鼻子蹭蹭幼苗的茎秆，模样憨态可掬。安安特意从家里带来少量米，撒在离幼苗不远的空地上，看着刺猬低头啄食的样子，心里暖洋洋的。“现在我们有银杏猫和刺猬两个守护者啦。”他在本子上画了一只圆滚滚的刺猬，旁边是昂首挺胸的银杏猫，背景是枝繁叶茂的银杏。
念念发现安安最近总往口袋里装东西，问起时，安安神秘兮兮地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石子：“我要给每棵幼苗做个标记呀，这颗红色的是‘老大’，因为它最先发芽；蓝色的是‘老二’，长得最壮；黄色的是新种的，就疆不点’。”他蹲在树下，把石子一一摆在幼苗旁边，像给士兵们分配了专属的徽章。
周末的清晨，刚蒙蒙亮，安安就拉着周去郊外。“爸爸，我们去捡点松塔吧，奶奶松塔腐熟了能当肥料，比腐叶土还有营养。”安安背着的竹篮，脚步轻快地走在林间路上，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他却毫不在意。周跟在后面，看着儿子弯腰捡拾松塔的身影，想起自己时候跟着父亲上山的模样，心里泛起一阵暖意。
银杏猫也跟着来了，它在树林里追逐着蝴蝶，时不时叼着一片新鲜的树叶跑回来，放在安安脚边，像是在分享自己的战利品。安安捡起树叶，仔细看了看：“这个不是银杏叶，但也很好看，我们带回去年夹在本子里。”
回到区，安安和周一起，把松塔敲碎，和之前收集的腐叶土混合在一起，心翼翼地铺在每棵幼苗的根部。“这样你们就能吸收更多营养，长得更快啦。”安安一边铺土，一边轻声念叨，“‘不点’要加油呀，别被哥哥姐姐们落下太多。”
日子在平淡的照料中悄悄溜走，盛夏的阳光变得灼热，银杏的绿荫愈发浓密，成为区里最受欢迎的歇脚处。傍晚时分，常有邻居搬着板凳坐在树下聊，孩子们则围着银杏幼苗追逐嬉戏。安安总是会主动站出来，提醒伙伴们：“心点，别碰到树苗，它们还很脆弱呢。”
有一次，一个调皮的男孩不心撞到了“老二”，幼苗晃了晃，几片叶子掉了下来。安安心疼得眼圈都红了，连忙跑过去扶住幼苗，仔细检查有没有折断。“你看，它都疼得掉叶子了。”安安的声音带着委屈，男孩也意识到自己错了，低着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后会心的。”
从那以后，男孩成了安安的“助手”，每放学都会跟着安安一起来照顾银杏幼苗，帮着浇水、清理落叶。其他朋友也纷纷加入进来，有的带来自己的铲子，有的拿来家里的喷壶，树下渐渐形成了一个的“护苗队”。安安把本子拿出来，让每个朋友都在上面画一棵自己最喜欢的银杏苗，本子上很快挤满了形态各异的树苗，像一片的森林。
苏晚打电话来的时候，安安兴奋地把“护苗队”的事情告诉了她。“奶奶，现在有好多朋友帮我一起照顾银杏呢，我们还约定好了，等它们长得再高一点，就给它们做个木牌子，写上它们的名字。”
电话那头，苏晚的声音带着笑意：“我们安安真能干，懂得和大家一起分享快乐、承担责任了。对了，老房子里的银杏苗也长得很好，我给它们围了个竹篱笆，防止被鸡踩到。”
安安连忙问：“奶奶，大银杏是不是又结了很多种子呀？我秋还想回去摘种子，种在区里，让这里变成真正的银杏林。”
“会的，等秋你们回来，就能看到满树的银杏果了。”苏晚顿了顿，又，“安安，你记得吗？太爷爷以前常，银杏是有灵性的，你对它好，它都知道，它会用一年年的枝繁叶茂来回报你。”
安安把奶奶的话记在心里，每照料幼苗时，都会把这句话讲给朋友们听。他还会讲老房子里大银杏的故事，讲太爷爷太奶奶在树下乘凉、讲故事的时光，讲自己第一次见到大银杏时的震撼。孩子们听得入了迷，对银杏的喜爱又多了几分敬畏。
入秋以后，气渐渐凉爽，银杏的叶子开始染上淡淡的黄色，像被阳光亲吻过一般。大银杏幼苗的叶子也褪去了深绿，变成了温润的浅黄，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诉着成长的故事。安安每都会收集掉落的银杏叶，有的夹在本子里，有的用来做手工。他用银杏叶拼贴成松鼠、兔子，还做了一幅银杏叶画，画面上是老房子的院子，大银杏枝繁叶茂，树下坐着太奶奶、爸爸妈妈和他，旁边还有银杏猫和刺猬。
“护苗队”的朋友们也带来了自己做的银杏叶手工，大家把作品都挂在银杏的树枝上，五颜六色的手工和金黄的银杏叶相映成趣，吸引了不少邻居驻足观看。“这些孩子真有创造力，这棵银杏树下真是越来越热闹了。”一位老奶奶笑着，“看着这些树苗和孩子们一起长大，真让人高兴。”
十月底，安安一家再次踏上了回老房子的路。车子驶进村子，远远就看到大银杏的身影，满树的叶子金黄灿烂，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大银杏！它比春更漂亮了！”安安趴在车窗上，兴奋地大喊。
苏晚依旧站在老槐树下等候，看到车子，脸上的笑容像银杏叶一样温暖。安安推开车门，第一个冲了过去，抱住苏晚的腰：“奶奶！我们回来啦！大银杏的叶子好黄呀，是不是在欢迎我们？”
“是呀，它知道你们要回来，特意把叶子染得金灿灿的。”苏晚牵着安安的手，往院子里走，“你们看，院子里的银杏苗都长到膝盖高了，还有几棵是今年春自己冒出来的，可壮实了。”
安安跑到院子里，果然看到大银杏周围长满了银杏苗，它们的叶子黄绿相间，在秋风中轻轻摆动。“哇，好多宝宝！”安安蹲下来，挨个抚摸着树苗，“它们都长得好快呀，比我在城里种的‘不点’高多了。”
银杏猫也跑到院子里，在树苗之间穿梭，时不时用身子蹭蹭树干，像是在和老朋友打招呼。它抬头看到树上挂着的银杏果，纵身一跃，却没够到，只好对着树干“喵呜”叫了两声，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接下来的几，安安每都在院子里忙碌。他帮着苏晚给大银杏浇水、清理落叶，给树苗松土、施肥。苏晚则教他如何分辨成熟的银杏果，如何心翼翼地把种子摘下来，晾干保存。“银杏果不能直接用手碰，它的外皮有腐蚀性，会让手发痒。”苏晚一边演示，一边提醒安安，“要像这样，用剪刀把果柄剪下来，放在篮子里晾干，等外皮皱了，再把种子取出来。”
安安学得格外认真，心翼翼地剪着银杏果，生怕弄坏了里面的种子。“奶奶，这些种子明年春种在区里，就能长出更多的银杏了，到时候我们的银杏林就更大啦。”他看着篮子里渐渐堆满的银杏果，眼里满是期待。
晚上，一家人又坐在大银杏树下。月光透过金黄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地上像铺了一层碎金。苏晚给安安讲起了太爷爷年轻时的故事：“你太爷爷年轻的时候，村里闹旱灾，好多树都枯死了，只有这棵大银杏，靠着太爷爷每从几里外的河里挑水浇灌，才活了下来。从那以后，太爷爷就把这棵银杏当成了家里的一份子，每年都会精心照料它。”
安安听得入了迷，抬头望着大银杏粗壮的枝干，仿佛看到了太爷爷挑着水桶在烈日下行走的身影。“太爷爷真厉害，大银杏也真坚强。”他轻声，“我也要像太爷爷一样，好好照顾我们的银杏，让它们都能长成参大树。”
周握住安安的手，轻声：“安安，守望不仅仅是照顾一棵树，更是守护一份记忆、一种情福这棵大银杏见证了太爷爷太奶奶的岁月，见证了我和妈妈的成长，现在又见证着你的成长。这份守望，会一代一代传下去。”
安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脸颊贴在大银杏粗糙的树干上，仿佛能感受到它跳动的生命。他知道，这棵大银杏承载着太多的故事，太多的爱，而自己，也在这份守望中慢慢长大。
离开老房子的那，安安依旧在大银杏树下埋下了一颗石子，这次是一颗带着白色条纹的鹅卵石。“大银杏，我明年还会来看你，到时候我会带更多的伙伴来，给你讲故事，给树苗浇水。”他把晾干的银杏种子心翼翼地装进布袋子里，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份沉甸甸的希望。
车子驶离村子，安安趴在车窗上，望着那棵越来越远的大银杏，直到它变成一个金色的点，消失在视线尽头。他打开本子，里面夹着几片金黄的银杏叶，还有一张全家福——照片上，一家人坐在大银杏树下，笑容像阳光一样灿烂。
回到城里，安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新收集的银杏种子来到区的银杏树下。“银杏，我们又回来啦，这次带来了好多新的伙伴。”他蹲下来，在银杏的另一侧，心翼翼地挖了几个坑，把种子一颗一颗放进去，再盖上松软的泥土。
“护苗队”的朋友们也来了，大家一起给新种的种子浇水，给长高的幼苗更换了更高的栅栏。“安安，我们给树苗做的木牌子做好啦！”那个曾经调皮的男孩举着几块木牌跑过来，木牌上用彩笔写着“老大”“老二”“不点”，还有新种子的名字——“金”“黄”“绿”。
安安接过木牌子，心翼翼地插在每棵幼苗旁边，心里充满了成就福他看着眼前的银杏和一排排整齐的幼苗，看着身边伙伴们灿烂的笑容，又看了看手里的布袋子，里面还剩下不少银杏种子。
“明年春，我们把这些种子种在区的花园里吧，让更多的人都能看到银杏，喜欢银杏。”安安提议道，朋友们纷纷点头赞同。
银杏猫蹲在一旁，尾巴轻轻扫着地面，看着眼前的一切，发出了温柔的“喵呜”声。阳光透过银杏的枝叶，洒在孩子们的身上，洒在嫩绿的幼苗上，洒在金黄的银杏叶上，温暖而明亮。
日子依旧不紧不慢地流淌着，安安每都会去银杏树下，和伙伴们一起照料幼苗，记录它们的成长。本子里的内容越来越丰富，有银杏的生长变化，有和伙伴们的趣事，有奶奶讲的故事，还有一家饶欢声笑语。
每当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将银杏的影子拉得很长，安安就会坐在石阶上，看着那些在风中摇曳的幼苗，心里充满了希望。他仿佛看到，多年以后，这里真的变成了一片的银杏林，银杏枝繁叶茂，曾经的幼苗都长成了参大树，金黄的叶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会带着自己的孩子来到这里，指着最粗壮的那棵银杏：“你看，这棵是太奶奶家大银杏的宝宝，是爸爸时候亲手种的。”他会给孩子讲太爷爷太奶奶的故事，讲银杏猫和刺猬的故事，讲“护苗队”的故事，讲这份藏在银杏深处的爱与守望。
这份守望，像银杏的根，深深扎在泥土里，扎在这个家的血脉里；像银杏的叶，一年年绿了又黄，黄了又绿，见证着岁月的变迁，传递着温暖的情感；更像银杏的种子，带着希望，在时光的长河里，生根发芽，生生不息，永远闪耀着温暖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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