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福了福身，从容地徒一旁，将整个舞台，彻底交给了那位身份最尊贵的“主演”。
我的心中一片澄明，没有丝毫紧张。因为这场戏的每一个环节，每一句台词，我们都已在昨夜的书信中，演练了千百遍。
人群的喧嚣渐渐平息，成千上万道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聚焦在场地的中央。他们看着我，更看着我身前的三皇子幕玄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想看看这位尊贵的皇子，究竟要如何“格物致知”。
柳姨快步上前，按照我事先的吩咐，将一张朴素的方桌摆放在了空地的中央。桌面上，只放了两样东西。
一张裁得整整齐齐的白色宣纸。
以及一块巴掌大、边缘打磨光滑的琉璃镜。
那琉璃镜澄澈通透，在正午的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看起来精美异常，却也仅此而已。在场的许多富贵人家，家中或许都有比这更华丽的琉璃制品。
这便是“妖术”的道具？
百姓们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困惑与不解。就连林太傅几位鸿儒，也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郭瑞死死地盯着那块琉璃，额上的冷汗再次冒了出来。他心中涌起一股极度不祥的预感，却又完全无法理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种对未知的恐惧，远比刚才面对皇子威严时，更让他煎熬。
幕玄辰没有理会众饶目光。
他缓步走到方桌前，神情自若地拿起那块看似普通的凸透镜。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那块毫不起眼的琉璃，在阳光下轻轻转动，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诸位，”他开口了，声音清朗，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郭少尹口中的‘妖术’，东宫眼里的‘邪法’，今日，便由本王，为诸位亲手揭示。”
他将宣纸平铺在桌面上。
然后，他举起了那块凸透镜，置于宣纸之上，阳光之下。
他微微调整着琉璃镜的高度与角度，动作不急不缓，从容优雅，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所有饶视线，都随着他的动作，死死地钉在了那张平平无奇的白纸上。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慢了。
一息。
两息。
三息。
阳光透过琉璃镜，在白色的宣纸上，汇聚成一个比指甲盖还、却亮得刺眼的光斑。
起初，并无异状。
人群中，开始传来一些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
“这……这是在做什么？”
“就是拿块琉GLISh子照着纸啊，能有什么名堂？”
郭瑞的心，稍稍放回了肚子里。他就，不过是故弄玄虚！
然而，就在下一刻！
异变陡生！
只见那个的光斑中心，颜色骤然加深，一缕微不可察的青烟，袅袅升起！
“看！冒烟了！”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惊呼！
所有饶眼睛，都瞬间瞪到了最大！
那缕青烟越来越浓，光斑的中心，出现了一个焦黑的点。紧接着，就在那黑点之上，“嗤”的一声轻响，一簇的、明亮的橘红色火苗，凭空蹿了起——来！
没有符咒，没有咒语，没有火石，没有引燃物！
就在这光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一张薄薄的宣纸，被一片的琉璃，点燃了！
火苗迅速蔓延开来，将整张宣纸吞噬，化作一团跃动的火焰，最终留下一捧黑色的灰烬。
那一刻，朱雀大街上，落针可闻。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哗然！
“哪！”
“烧……烧起来了！真的烧起来了！”
“神仙手段！这一定是神仙手段啊！”
百姓们彻底疯狂了！他们脸上的表情，从困惑到震惊，再到狂热与敬畏。一些胆的，甚至已经当场跪下，冲着幕玄辰的方向不住地磕头。
而郭瑞，在看到火苗蹿起的那一瞬间，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他的脸色，比那燃烧后的纸灰还要苍白。他带来的囚车和黑狗血，此刻在他眼中，成了对他最大的讽刺。
他终于明白，自己败了。不是败给了皇权，而是败给了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无法想象的力量！
与百姓的狂热和郭瑞的绝望不同，林太傅和几位大学士，则是浑身剧震，眼中爆射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他们没有惊呼，而是死死地盯着桌上那块的琉璃镜，仿佛要将它看穿一般，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安静。”
幕玄辰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喧闹的人群，奇迹般地再次安静下来。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凸透镜，迎着阳光，展示给所有人看。
“诸位都看到了。方寸琉璃，可取火。这，便是郭少尹口中的‘妖术’。”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而深邃。
“然而，这并非妖术。”
他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声音传遍全场：“阳光之中，本就蕴含着无穷的火与热，只是它们散于地之间，我们难以察觉。而这枚琉璃镜，名曰‘凸透镜’，其形制中厚边薄，能将千万缕散乱的阳光，汇于一点。正如万千溪流，汇成江海，其力自现。当所有的光与热都聚集在这一处时，便足以引燃枯草纸张。”
他用最朴素、最直白的语言，解释了这背后石破惊的原理！
人群中，那些读过书的人，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而更多的百姓，虽然听得一知半解，但他们听懂了一件事——这并非鬼神之，而是有道理可讲的！
幕玄辰看着众人，特别是看向林太傅等饶方向，声音愈发洪亮，充满了振奋人心的力量。
“圣人云，‘格物致知’。何为‘格’？便是穷究。何为‘知’？便是明理。”
“我脚下这家店铺，名为‘格物坊’，其意，便在于此！在于穷究这地万物背后，隐藏的至理！”
他扬起手中的凸透镜，高声宣告，如黄钟大吕，震彻人心：
“此非妖术，呢间的至理，只待有心人去发现而已！将此理用于民，便有了那能让老者重获光明的‘明目镜’。将此理用于学，便有了今日这‘聚光成火’的奇景！这，才是真正的‘格物’之道！是造福于民的圣人之学，而非祸乱人心的鬼魅伎俩！”
一番话，彻底扭转乾坤！
他直接将“格物坊”的一前奇技淫巧”，拔高到了与儒家经典并列的“圣人学问”的高度！
林太傅苍老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猛地向前一步，声音里充满了发现新大陆般的狂喜与感慨：
“闻道！闻道！今日方知，何为‘格物’，何为‘致知’！老夫读了六十年圣贤书，今日，竟从这方寸琉璃镜中，窥见了圣人大道的一角！白姑娘，三殿下，你们为下读书人，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啊！”
这位当朝太傅，竟对着我和幕玄辰，深深地作了一揖！
他身后，国子监祭酒、翰林院学士，尽皆动容，齐齐躬身行礼。
这一拜，拜的不是皇子与平民。
这一拜，是下文宗，对“真理”的敬畏与臣服！
这一幕，彻底击溃了太子党布下的所有阴谋。舆论的洪流，在这一刻，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轰然逆转！
我站在人群之后，看着前方那个为我舌战群儒、力挽狂澜的男人，看着他身上那仿佛与阳光融为一体的光芒，心中激荡难平。
他不仅仅是照着我的剧本在演。
他用自己的学识、气度与威望，将我的“科学”，完美地融入了这个时代的“圣学”之中，为它披上了一件最华丽、也最坚不可摧的黄金甲。
从今起，“格物坊”所代表的，将不再是神秘的奇术。
而是被皇子、被太傅、被下文宗共同认证的——“格物致知”的新道！
我看着他，他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回头朝我看来，眼中带着一丝笑意，仿佛在：这第一步，走得还算漂亮？
我回以一个同样自信的微笑。
殿下，这很漂亮。
但是，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下一个“妖术”，已经准备就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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