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国总工程师的 “第一课” 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强力沙尘暴，彻底刮醒了付华飞和他的团队那还带着一丝象牙塔真气的头脑。他们终于深刻理解，自己在列车上制定的所谓 “磐石计划 2.0”，在真正的国家级军事工程体系面前，是多么一厢情愿、不堪一击。
当晚上，三个人在那间同样朴素的会议室里召开了一次紧急内部复盘会议，会议主题只有一个 ——“推倒重来”。
付华飞亲手将自己在列车上写下的、充满少年锐气的十六字行动纲领 “深入潜伏，极限伪装，数据为王，一鸣惊人” 从计划中彻底划掉，取而代之的是八个更谦卑也更沉重的新字：“尊重规则，融入体系，创造价值，赢得信任。”
“我们都犯了一个致命错误，” 付华飞的声音满是深刻自省，“我们太高估自己的‘聪明’，也太低估这个‘圣地’的‘智慧’。我们以为自己是来‘拯救’这个项目的，但实际上，我们只是一群需要被这个庞大体系‘重新教育’的‘学生’。”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窗外那片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安静的巨大数据中心：“所以从明起，我们的第一个任务不是想着怎么‘一鸣惊人’，而是去啃那块最硬的‘骨头’—— 处理数据。”
第二一大早，当付华飞向周正国总工程师提出，希望在进行任何实验前先花一周时间阅读分析过去所有关于 “GJ-7” 改型结冰问题的历史测试数据时，这位一向不苟言笑的老者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神色。
“很好，” 他，“看来你们昨的那堂课没有白上。我会给你们开放‘三级’数据访问权限，里面包含从项目启动至今所赢非涉密’的风洞测试和飞行遥测数据。但我要提醒你们，那片数据是我们基地有名的‘盐碱地’，无数专家和博士都曾试图在那里开垦出一片‘绿洲’，最终却都无功而返。祝你们好运。”
当赵建军用周总工交给他们的那枚充满科技感的加密 U 盘第一次连接上基地庞大的数据服务器时，他才真正理解周总工口中 “盐碱地” 的含义 —— 那简直是一片数据的 “汪洋大海”！
数以万计的文件，数以亿计的数据点，来自上百个不同型号的传感器，跨越长达三年的时间维度，包含风速、温度、湿度、压力、攻角、侧滑角等上千个不同变量。更可怕的是，这些数据格式五花八门，记录标准参差不齐，很多早期数据甚至还存在大量缺失和明显错误。
“我的……” 一向以 “数据掌控者” 自居的赵建军第一次感到发自内心的绝望，“这哪里是‘盐碱地’？这简直是一个数据的‘垃圾场’！这怎么可能从中找到任何有用的规律？”
何飞也眉头紧锁，他负责分析与试飞员生理状态相关的数据，比如心率、血压、呼吸频率等，却发现这些数据同样充满各种 “噪音”：“飞行员的生理数据受到的干扰因素太多了，紧张、兴奋、疲劳，甚至起飞前喝了一杯咖啡，都可能导致心率大幅波动。我们根本无法将这些‘生理’指标与‘结冰’现象建立起任何有意义的‘相关性’。”
整个团队瞬间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他们就像一群雄心勃勃的淘金者，被告知脚下土地蕴藏巨大宝藏，可真正开始挖掘时才发现，这里除了沙子还是沙子。
就在所有人都快要放弃的时候，付华飞开口了，声音很轻，却像一道闪电划破满是绝望气息的房间：“不，规律一定在里面，只不过它被埋得太深了。”
他走到那面巨大的数据显示屏前，屏幕上正像瀑布一样飞速刷新着一行行令人眼花缭乱的代码和数字。任何正常人面对这样的信息流都会头晕目眩，但付华飞没有 —— 他缓缓闭上眼，双手放在桌面上掌心朝下，开始调整呼吸。
他的呼吸变得极其悠长平缓，仿佛与整个房间的脉搏融为一体，渐渐进入了最熟悉的 “定息” 状态。在这种状态下，他的大脑仿佛变成一台超高频率的 “量子计算机”，感知被放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那些在别人眼中毫无意义的杂乱数据流，在他 “心” 中慢慢呈现出一种奇特的 “韵律”—— 他仿佛 “看” 到冰冷数字背后，一架在冰风中艰难飞行的战机；“听” 到气流划过机翼时发出的细微 “呻吟”；“感觉” 到第一片冰晶在机翼前缘凝结时那丝微不可查的 “颤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赵建军和何飞都屏住呼吸不敢出声，他们知道付华飞正在用一种自己无法理解的方式与这片庞大的 “数据海洋” 对话。
突然，付华飞睁开眼，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停！”
赵建军条件反射般按下暂停键，飞速滚动的数据瀑布瞬间静止。
“往上翻三百七十二行，” 付华飞的声音充满不容置疑的自信，“2027 年 2 月 15 日的风洞测试数据。”
赵建军连忙按指示操作，屏幕定位到一行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数据 —— 记录的是两年半以前一次极其普通的风洞测试。
“把这次测试的所赢环境’参数和‘传感器’数据都调出来，” 付华飞命令道，待赵建军调出相关文件后，又补充，“再调出编号为‘735’的那次飞行测试数据。”
当两组来自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的数据被并排放在一起时，赵建军和何飞的眼睛瞬间瞪大！
“这…… 这怎么可能？！” 赵建军的声音因过度震惊有些结巴，“这两组数据的‘马赫数’‘雷诺数’和‘攻角’都完全不同，但它们‘结冰’的‘起始’位置和‘扩展’速率的曲线，竟然…… 竟然几乎完全重合！”
“不，不是‘几乎’，” 何飞用医生特有的精准纠正，“排除传感器‘系统误差’后，这两条曲线的‘相关性’达到了惊饶百分之九十九点八！”
“这意味着什么？” 赵建军喃喃问道。
“这意味着我们找到了那把隐藏在这片‘盐碱地’之下的‘金钥匙’，” 付华飞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丝胜利的微笑，“那个该死的‘结冰’问题，它真正敏感的根本不是那些传统的‘空气动力学’参数，而是一个被所有人都忽略的‘变量’——‘振动频率’！”
那一刻，整个实验室鸦雀无声。赵建军和何飞用看 “怪物” 一样的眼神看着付华飞，他们知道，这个来自青岩镇的少年又一次用一种自己无法理解的 “神迹” 创造了 “奇迹”—— 他真的在这片所有人都放弃的 “盐碱地” 里，开垦出邻一片充满希望的 “绿洲”。
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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