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曙光刺破云层，落在工厂锈迹斑斑的金属屋顶上，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昨夜林默那番沉静却斩钉截铁的宣言，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未平，更紧迫的现实已如冰冷的潮水般涌来。
希望堡传来的紧急情报，像最后一道催命符，精准地送达。实验室的大规模武装力量，距离工厂已不足一日路程。不再是之前的股侦察或试探性袭击，而是真正的、携带着重装备的主力部队。压抑已久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要彻底落下。
工厂中央的空地上，所有能行动的人都被召集了起来。男人、女人、老人、甚至半大的孩子，他们脸上混杂着恐惧、茫然，以及一丝被逼到绝境的坚毅。没有人话，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不安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苏冉站在一个稍微高起的废弃集装箱上，林默如同最忠诚的守卫，静默地立在她身侧稍后一步的位置。他不再像昨夜那样外露情绪，恢复了平日里的面无表情，但那双黑眸扫过下方人群时，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心安的压迫福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宣言。
苏冉的目光缓缓扫过下面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有最早跟着她从农场出来的老人，有后来在逃亡路上收留的幸存者，也有慕名投奔而来的寻求庇护者。王奶奶被护在人群中央，满是皱纹的手紧紧攥着衣角。李玥站在稍远处，手里拿着数据板，眉头紧锁，显然在快速计算着敌我差距和防御漏洞。就连之前被林默“教化”过的那几个前恶霸，此刻也握着简陋的武器，眼神复杂地看着台上。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她不是生的领袖，没有蛊惑人心的口才，甚至在不久之前，她还是个只想着完成任务活下去的怂包。但现在，她站在了这里，身后是需要守护的家和需要引导的少年，面前是信任她、依赖她的人们。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带着铁锈和尘土味道的空气刺得喉咙发干。她没有选择用高昂的语调去煽动情绪，只是用尽可能清晰、平稳的声音开口，声音透过清晨微凉的空气，传遍整个广场：
“各位，”她顿了顿，给下面的人一个反应的时间，“实验室的军队，就要来了。”
一句话，像一块冰砸进人群，引起一阵细微的骚动和抽气声。恐惧如同实质的波纹般扩散开来。
“我知道，大家很害怕。”苏冉的声音依旧平稳，她承认了这份恐惧，没有试图掩盖，“我也怕。我怕死，怕失去这个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家，怕看到身边的人受伤、倒下。”
她的坦诚，反而让下面骚动的人群稍稍安静了一些。人们抬起头，看着台上那个身形并不算高大，甚至脸色还有些苍白的年轻女子。
“我们很多人，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我们见过文明崩塌，见过人性最黑暗的一面，也经历过失去至亲至爱的痛苦。”苏冉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这勾起了许多人尘封的痛苦记忆，人群中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我们躲过丧尸，扛过饥荒，打退过掠夺者……我们挣扎着活到现在，不是为了在今，像个牲口一样，被那些把我们视为实验品、视为垃圾的人轻易抹杀！”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愤怒和不甘。
“这个地方，”她伸手指向四周，“这些围墙，这些房屋，这些我们亲手开垦的土地……这里不仅仅是几栋破房子，这是我们用血汗建立的家！是我们孩子可以安心睡觉，老人可以得到照料，我们每个人可以靠着劳动换取食物、拥有尊严的地方！”
她的目光变得锐利，逐一扫过下方的人群。
“实验室要的是什么？他们要的是林默，是因为他拥有他们无法理解、渴望掌控的力量！但他们会在乎我们的死活吗？会在乎王奶奶能不能安度晚年吗？会在乎孩子们能不能读书识字吗？不会！”
“他们只会摧毁这里，夺走我们守护的一切，把我们重新打回那个朝不保夕、人人自危的地狱！”
话语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饶心上。恐惧开始转化为一种同样强烈的愤怒和抵抗意识。是啊，他们好不容易才从地狱里爬出来，凭什么又要被拖回去？
“我们没有退路了。”苏冉的声音再次低沉下来，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身后就是我们的家，是我们的亲人，是我们仅剩的一切！我们无处可逃，也无路可退！”
她停顿了一下，让这种决绝的情绪在空气中发酵。
“这一战，不是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伟大理想。”她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平稳，却蕴含着更强大的力量，“我们是为了生存而战！为了我们脚下这片土地而战！为了我们身边活生生的人而战！”
她猛地举起右手，握成拳头，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广场：
“也许我们会死，也许这座工厂明就会变成废墟。但至少，我们战斗过！我们是为了守护而战，不是为了毁灭！让那些躲在实验室里的家伙看看，我们这些他们眼中的‘蝼蚁’，被逼到绝境时，也能爆发出怎样的力量！”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空泛的口号，只有最朴实、最直接、也最能触动这些在末世挣扎求存之人心弦的话语——为了生存，为了家园，为了身边的人。
短暂的寂静之后，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为了家园！”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声音如同汇集的溪流，最终变成汹涌的浪潮：
“为了家园！”
“战斗！”
“守护！”
声音震耳欲聋，冲破云霄，连清晨的雾气仿佛都被这股骤然凝聚的士气驱散了几分。人们脸上的恐惧并未完全消失，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激发出来的血性和团结。他们挥舞着手中简陋的武器，眼神里燃烧着火焰。
苏冉看着下方群情激昂的人们，胸口起伏着，眼眶发热。她做到了。她将恐惧化为了力量，将一盘散沙凝聚成了一块磐石。
她放下手臂，转向身旁一直沉默的林默。
林默也正看着她，那双向来冰冷的黑眸里，此刻映着她的身影，以及她身后那一片沸腾的人海。他什么也没，只是微微向前一步，与她并肩而立，用行动表明了他的态度。
他的苏姐姐，不需要拥有毁灭地的力量，却能用话语，点燃人心中的火。
而这把火，将照亮他们即将到来的、最为黑暗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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