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玉意识如同溺水者挣扎出水面，猛地从空间那冰凉光滑的青砖地回归沉重肉身。耳房里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和尘土气，身下是硬邦邦的炕席。一股粘腻湿冷的触感紧紧裹着她——里衣、寝衣，甚至额前的碎发，全都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活像刚从水里捞出来。浓重的汗味混着空间里带出来的、若有似无的尘土气息，直冲鼻腔。
“哎呦我的老爷！”
一声拔高流门的惊呼在头顶炸响，带着颜氏特有的、穿透力极强的惊诧和心疼。
“毛毛！你这是咋了？！”
舒玉还没完全睁开眼，一只布满老茧、温热粗糙的手就带着风抚上了她的额头，力道不轻，差点把她刚聚拢的魂儿又按回去。
“做……做噩梦了！吓的！全是汗……”
舒玉猛地睁开眼，对上颜氏那双因惊愕而瞪圆、红肿未消的眼缝，心脏怦怦直跳，脑子却转得飞快，嘴一瘪，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恰到好处的委屈，
“阿奶……身上黏糊糊的……难受死了……我要洗澡！”
“洗澡？！”
颜氏一听这俩字，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叉腰的手下意识地就想去揪孙女耳朵，但看着那张被汗水浸得苍白、可怜兮兮的脸，硬生生忍住了，嘴里却噼里啪啦地数落开了：
“深更半夜……呃，大清早的！烧水不费柴火啊？你这猢狲！做个梦能吓出这一身水？！我看你就是皮痒了！想作妖！还洗澡？这气，着了凉可不是闹着玩的！快！顾九！拿块干帕子来，给她囫囵擦擦得了！”
“阿奶——！”
舒玉拖着长音，身子在炕上扭成了麻花，双手死死护住自己汗津津的领口，声音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
“擦不干净！就是黏！就要洗！不洗我浑身痒痒！难受！”
她一边“撒泼”，一边用眼角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门口。顾九已经端着个盛着温水的铜盆悄无声息地进来了，正垂着眼站在门边，一副随时听候吩咐的模样。
“你个祖宗！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颜氏被她闹得没法，看着孙女那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又想起那“五石粮”的心疼劲儿还没过去，最终恨恨地一跺脚，朝着院子里吼了一嗓子：
“大川！去灶上！把温着的那桶热水提进来！再兑点凉的！快着点！伺候你家姑奶奶沐浴更衣！”
吼完，她没好气地戳了一下舒玉汗湿的脑门，
“洗！洗！洗脱你一层皮！省得一到晚作！家里那点子柴用完了看你拿啥洗！”
杨大川应了一声，脚步声很快远去。颜氏又转向顾九，皱着眉吩咐：
“你年纪大些，盯着她洗，别磨蹭，水凉得快！仔细别冻着了！”
“是，老夫人。”
顾九放下铜盆，垂首应道，走到炕边，就要伸手帮舒玉解开寝衣的盘扣。
“不要！”
舒玉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往后一缩，双手死死攥紧了自己的衣襟，脸绷得紧紧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容商量的抗拒，
“我自己洗！不要别人看！顾九你出去！在门口等着！”
顾九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眼底掠过一丝极快的不解，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她收回手，没有争辩，只是微微屈膝：
“是，姐。奴婢就在门外候着，姐有事唤一声便是。”
完，便顺从地退了出去，还轻轻带上了里间的门。
颜氏被舒玉这突如其来的“忸怩”弄得一愣，随即撇撇嘴，嘟囔了一句：
“丫头片子，人不大，穷讲究倒不少！随你！冻着了别嚎！” 也气哼哼地转身出了耳房。
房门“吱呀”一声合拢，隔绝了外间的视线。舒玉立刻像只灵巧的狸猫翻身下炕，赤着脚冲到门边，“咔哒”一声插上了门闩！动作快得只留下一点残影。
“呼……”
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长长舒了一口气。空间里那顿饱饭带来的餍足感早已被这身粘腻的汗破坏殆尽，此刻只想一头扎进热水里，洗去这一身的狼狈和疲惫。
意识瞬间沉入那片恒定的白光。空间里，舒婷正对着一个半成品的竹架子骂骂咧咧，脸脏得像只花猫，手里还攥着根歪七扭澳竹篾。角落里爱同学的蓝光蔫蔫地悬着。
“姐？你……”舒婷刚抬头。
“洗澡！没空！”
舒玉像阵风似的刮过她身边，只丢下三个字，身影已经消失在通往院落的玉石拱门后。
空间院深处，那间功能齐全的浴室里。巨大的汉白玉浴池早已被温热的、散发着淡淡硫磺气息的清水注满——这是爱同学根据舒玉偏好自动调节的。水汽氤氲，弥漫着令人放松的暖香。
舒玉三下五除二扒掉身上那身仿佛腌入味的汗湿寝衣，像条滑溜的鱼，“噗通”一声把自己整个儿砸进了温热的池水里！温暖瞬间包裹了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都仿佛在欢呼着张开，贪婪地汲取着这奢侈的热量。她满足地喟叹一声，将脑袋也沉了下去，只留下几缕湿发漂浮在水面。热水温柔地熨帖着酸软的肌肉，驱散着深入骨髓的疲惫和那挥之不去的汗味、尘土味、甚至还有一丝陈年豆饼怪味。
这简直是神仙待遇！她像条慵懒的水蛇，在池子里翻腾，搓洗，恨不得把皮都搓掉一层。直到手指肚的皮肤都泡得发白发皱，浑身骨头都酥软了，才恋恋不舍地爬出来。
擦干身体，换上空间里干净柔软的细棉布寝衣，舒玉只觉得浑身轻了好几斤，神清气爽。她走到浴池边，看着那满满一大池子依旧清澈、只是微微飘着点皂角沫的热水，犯了难。直接回收？太浪费了！这可是实打实的热水！在杨家，烧这么一大桶热水得费多少柴火？
眼珠滴溜溜一转，一个主意冒了出来。她用意念控制，将浴池里约莫三分之一的温热水，哗啦一声，直接转移到了现实耳房里那个硕大的、杨大川刚提进来的、还冒着热气的黄杨木浴桶中！清澈的空间热水瞬间与桶里原本的温水完美融合，水位升高，温度似乎也更宜人了些。
“好像多了些？”
舒玉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她端起脸盆，故意“哗啦”一声，将大半盆水用力泼洒在耳房门口的青砖地上！水花四溅，洇湿了一大片。
“顾九！”
舒玉拉开里间的门，探出个脑袋，对着外间喊了一声。
顾九立刻推门进来：“姐洗好了？奴婢伺候您更衣……”她话没完，目光落在那个水汽蒸腾、好像比刚才更满更清亮的浴桶上，微微一愣。
“我洗好啦！水还热着呢，别浪费！”
舒玉指着那桶水，脸带着一种“我很大方”的豪气，眼睛亮晶晶的，
“你也洗洗吧！看你头发都打绺了！肯定也难受！”
顾九浑身猛地一僵，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她难以置信地看向那桶热气腾腾、清澈见底的洗澡水，又猛地看向舒玉那张写满真诚的脸。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震惊、惶恐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心头，让她喉咙发紧，眼眶瞬间不受控制地热了起来。
姐……用过的澡盆……让她洗？
这念头像一道惊雷劈在她脑海里。规矩呢？体统呢？主仆之分呢？哪家的丫鬟敢用主子的澡盆？！这要是传出去……
“不……奴婢不敢！这不合规矩！奴婢……奴婢打点井水擦擦就好！”
顾九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和拒绝，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
“哎呀！什么规矩不规矩！”
舒玉急了，跑过去，不由分地抓住顾九微凉的手腕就往里间拉，力气出奇的大，
“水还干净着呢！热乎乎的！倒了多可惜！快洗快洗！我帮你守着门！保证没人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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