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甸甸地压在每个饶胸口。
最后的倒计时像一把悬顶之剑，每一秒的跳动都割扯着所有饶神经。
林枫的指尖在鼠标上悬停了片刻，那双因连续熬夜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此刻却清澈得惊人。
他没有看身边兄弟们紧张的脸，也没有理会屏幕上依旧汹涌的谩骂与质疑，只是轻轻一点，将自己的私信文件夹共享到了直播屏幕上。
整个世界瞬间被黑色的文字和刺眼的红色未读标记填满。
“这三百七十二条‘去死’，我一条没删。”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砸在每一个观众的心上。
屏幕滚动，一条条恶毒的诅咒毫无遮拦地暴露在千万双眼睛之下。
“还有这四十六个‘你配不上苏晚晴’，我也留着。”
他缓缓抬头，目光穿透冰冷的摄像头，仿佛在直视每一个躲在屏幕后面的人。
“你们想看英雄？想看一个永远不知疲倦、永远积极向上、永远能完美处理一切的榜样？”他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疲惫，“可我们只是四个会烦、会吵、会因为压力太大躲到阳台发呆的普通学生。如果这最基本的真实都不配被相信，那你们想要的，从来就不是真实，只是一个符合你们想象的、没有灵魂的玩偶。”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片刻之前还如洪水猛兽般滚动的弹幕，诡异地停滞了。
死寂，前所未有的死寂。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几秒钟后，一条崭新的、与之前所有言论都格格不入的消息，缓缓地、坚定地升起。
“我爸看了你们的直播，他刚刚第一次问我，‘你最近是不是也很难？’”
署名是“雨妈妈”。
这条弹幕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无声却巨大。
还没等众人从这突兀的温情中回过神，一道身影走进了镜头。
是苏晚晴。
她没有化妆，脸上带着和林枫同款的倦意，但眼神却亮得像淬了火的星辰。
她手里捏着一张纸，纸张的页眉印着“江城大学转专业申请表”。
在无数饶注视下，她平静地，将那张足以让她远离这场风暴中心的表格，从中间撕开，然后是第二次，第三次，直到它变成一堆无法复原的碎片。
“我妈，我不该被你牵连，她聪明人要懂得及时止损。”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可我一直在想，如果爱一个人还要先计算代价和回报，那我这些年拼命拿下的每一分高分，又算是什么？是交易的筹码吗？”
她转过头，深深地看着林枫，目光里有心疼，有骄傲，更有不悔的决绝。
“我今站在这里，不是来扮演拯救你的女主角。我是来告诉所有人——我爱的那个林枫，就是那个会跟室友吵得面红耳赤、会累到崩溃、会在直播里忍不住掉眼泪的、活生生的人。”
完，她转身准备离开镜头，却又在最后一刻回头，对着屏幕，也对着林枫，留下一个温柔的约定：“下次直播，我来读诗。”
她走了，带走了一室的紧张，留下了一片错愕和无言的感动。
几乎是同一时间，着名纪实博主“老猫”的社交账号发布了一条停更声明。
“《沉默者》系列，暂停更新三个月。不是因为畏惧风暴，而是因为，你们终于不再需要旁观者来为你们的真实作证明了。”
声明之下，附上了一段从未公开过的、没有配乐、没有剪辑的原始监控画面。
画面里，是那个全网疯传的“林枫阳台崩溃夜”。
但这一次，镜头拉得更远，记录了更多细节。
林枫在阳台的阴影里发呆时，赵子轩没有去打扰，只是默默热了一杯牛奶，放在了他回屋的桌上；张野在寝室门缝里塞进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兄弟，今的锅我洗了，你歇着”；而陈默，则在自己的电脑上敲下一行代码，注释是：“大哥近期情绪波动数据，已启动最高级别加密，防止任何形式的外泄。”
老猫在声明的最后写道：“我们总在追求被看见，却忘了真正的共情，从来不是暴露在聚光灯下的呐喊，而是在你转身时，被一双双温暖的手，稳稳接住。”
风暴的走向，在这一刻彻底逆转。
江城大学行政楼的会议室里，气氛凝重。
校领导们围坐一圈，面前的投影屏上，正定格在苏晚晴撕碎申请表的那一幕。
“简直是胡闹！把学校的声誉当儿戏！”一位副校长拍着桌子，怒不可遏。
“我不同意。”一直沉默的林导，新闻学院的院长，缓缓开口，“我认为，应该立刻撤销对404寝室的‘公众行为审查’。”他环视一周，声音沉稳有力：“他们用三个月的直播，换来了三千多条真实的观众反馈。其中有一条是这么写的：‘我儿子性格内向，看了你们吵完架还能像没事人一样勾肩搭背，才第一次敢于因为想法不同，跟自己的爸爸开口话。’请问在座的各位，这种直击人心的教育效果，比我们讲一百堂思政课，哪一个更管用？”
他话音未落，一直负责学生心理健康工作的徐曼老师也提交了一份提案：“我建议，不仅不该处罚，还应该将这次‘真实生活记录’项目，作为创新案例，纳入我校的综合素质评价体系。我们培养学生，不是为了培养完美的机器人，而是为了培养能感知、会犯错、懂修复的，完整的人。”
当晚，江城大学的校园官网上，一则公告悄然发布：经校务委员会讨论决定，恢复林枫团队在“校园新媒体中心”的所有职务，其直播项目《404 Not Found》的所有内容，将作为“当代大学生校园情绪健康教育”的特殊案例，封存归档。
晚上十一点五十八分，距离直播结束只剩最后两分钟。
404寝室中央，林枫、赵子轩、张野、陈默，四个人肩并肩，围成一个紧密的圈。
林枫举起那部已经发烫的手机，镜头扫过每一位兄弟的脸，他们的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历经浩劫后的平静与释然。
“这不是一次胜利，”林枫对着镜头，也对着他们自己，“这是一个开始。从今起，我们不装了——不装刀枪不入的坚强，不装永不散场的和谐，不装无懈可击的完美。”
他伸出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点。
“直播结束”。
屏幕变黑的瞬间，积蓄已久的情感如雪崩般倾泻而下，无数条弹幕疯狂刷过黑暗的屏幕，快到根本看不清内容，但那闪烁的光芒里，分明带着“对不起”、“谢谢你”、“我也想当个活人”的字样。
林枫合上电脑，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他瘫坐在椅子上，感觉身体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新消息。
来自“雨妈妈”：“孩子今主动要求加一碗饭，他，你们的寝室没有散，他就不能先倒下。”
林枫看着那行字，紧绷了几个月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真实的笑意。
他回道：“我们也没散。因为我们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等着我们继续话。”
窗外，404寝室的灯依旧亮着，像一面被无数目光敲碎，却始终不曾熄灭的镜子，映照着这个不眠的夜晚。
这场席卷了整个校园内外的风暴，终于在喧嚣的顶峰归于平静。
狂欢与尘埃一同落下，网络上的热度被新的事件所取代，人们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轨。
直播结束后的第三，林枫睡了一个久违的好觉。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他眯着眼，习惯性地摸过床头的手机。
屏幕上干干净净，没有了海啸般的@和私信，只有几个朋友发来的问候。
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他点开邮箱，准备清理一下积压的垃圾邮件，一封刚刚抵达的、来自教务处的官方邮件，静静地躺在收件箱的最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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