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走亲戚的热闹劲儿慢慢地淡了，田里干活的人多起来。
年过了，接下来是过日子。
过了正月十五，在外读书，打工的人也都陆续动身。
方梅好去学校。
方大苗也背着行李往工地赶，方梅香回到娘家住。
在家的村民还是跟着节气转，重复着一年又一年的农活。
方大苗刚踏上工地的土坪，鞋底子还沾着家乡的泥，就听见前头闹哄哄的。
去年的工友见他来，嗓门陡然拔高，“大苗！可算来了！今年咱扎钢筋的工钱，涨了！”
方大苗把袋子一放，往前凑了两步，“你再一遍？涨了？”
工友用胳膊肘顶了顶他，下巴朝工头的方向扬了扬，“工头今年如果气好，都有活干，我们能拿到100多元一个月。”
“乖乖，那买自行车的钱就来得快了。”
风从工棚那边吹过来，带着点钢筋的铁锈味，他却闻着比啥都舒坦。
那可得赶紧干活！早一开工，早一拿到这涨聊工钱。
涨了工资后，工地上的号子声都比去年亮了三分。
方大苗往年磨磨蹭蹭调钢筋，一下来手里的活总比旁人少半截。工头先前没少骂他，“大苗你再这样，明年就别来了！”他只嘿嘿笑。
今年不一样，每一锤都砸得“叮当”响，钢筋在他手里弯得又快又规整，把刚扎好的架子再紧了紧铁丝。
连着几都这样，工头看在眼里，这路过方大苗身边，停下脚拍了拍他后背，“大苗，今这干活劲可以啊！不错！”
方大苗手里的活没停，脸憋得有点红，嘴上却笑着，“工头，今年工钱涨了嘛。”
他顿了顿，锤钢筋的力道又重零，“我儿子5岁了，聪明的很，去年回去吵着要我买自行车，这月干满了，钱寄回去叫他外公买一辆，孩子等着呢。”
“对嘛，今年时间一到就发工资，让你家娃早日坐上自行车。”
“好嘞！”方大苗抹了把额头的汗，眼里亮闪闪的。
工资一到手，方大苗跟几个工友凑了50元，就往邮局跑给家里寄了150元。
寄了钱后，手头就没剩什么钱了，下个月拿了工钱还要还借来的钱。脑海里闪过一丝那家亮着粉红色灯的店。
但随之出现的又是方梅香爸骑着自行车，方冬强坐前面，露出几颗可爱的前门牙高胸按着车铃，“叮铃铃，叮铃铃！”
方大苗躺在工地连铺的床上笑了。
今年过年回家，自己骑车带着儿子去镇上，想到这情景竟有点想家了，可出来才不到两个月啊。
方梅香妈早早地跟拖拉机司机订好位置。
“冬强，我们明坐拖拉机去镇上，去买自行车了。”
“哇！”方冬强张大嘴巴，捂不住的笑。
“你爸寄钱回来了。”方梅香妈又对方梅香，“梅香，晚上早点睡，明我们去镇上，大苗寄钱来了，给我们买自行车。”
方梅香重重地点零头，眼神中闪过些许的光。晚上，方梅香紧紧地抱了抱被子，她想方大苗了。
拖拉机已经停在村口，方冬强看到就飞快地跑过去，好像要抢个位置一样。
“冬强，不要跑这么快，慢一点，别摔了。”方梅香妈边喊边跟着跑。
“我爸赚钱了，我们去买自行车。”方冬强还没坐稳就在车斗上。
“大苗今年去才多长时间啊，就赚到买自行车的钱了？”
“还是外面的钱好赚。”
“是啊，早知道今年跟大苗去了。”
“大苗，人真是好啊，赚了钱就寄回家里来，梅香妈，你们对他这么好也值了。”
这一路又是对大苗的一阵夸。
在邮局取了钱就去供销社看自行车。
“这是大苗寄过来的钱。”方梅香妈到方梅香前跟她。
方梅香看了看她爸手中的钱，眼中却满是对方大苗的想念。
供销社的水泥地刚拖过，泛着潮乎乎的亮。
锃亮的自行车，车把上的铃铛还缠着层塑料膜，风吹进来，吹得膜“沙沙”响。
卖自行车的地方，有一股淡淡的、带着点涩的铁腥味。方冬强凑近用力地闻了闻。
“冬强，你闻什么？”方梅香妈问。
“闻新自行车的味道。”
“自行车是什么味道？”
方冬强又长长地吸了一下，“不来。”
买了自行车，方梅香爸还不会骑。
他们把方冬强抱上横梁，方梅香爸推着他去方梅丽店里。
“外公，我这个拿掉了。”方冬强心翼翼地拿下车铃上的薄膜，把薄膜装到口袋里。
“冬强，这个扔了吧，没用的。”
“不扔，新铃铛的衣服，不骑的时候给它穿回去。”
“哦呵，真是当宝贝一样。”
方冬强想去按响铃，下面路不平，抖了一下，车铃“叮”的一声响。
“哇，新自行车它自己会响的。”方冬强咧嘴盯着响铃。
“大苗要是知道买了自行车，冬强的嘴就没合上过，辛苦也高兴了。”
一到店里，方冬强就跑进去喊，“二姨，我爸寄钱来买自行车了，我坐新自行车来的。”
“今年可以啊，这么一点时间就寄钱回来了。那他去年的钱都去哪里了？”方梅丽闪过一丝怀疑。
“他刚到那里水土不服，生病花了一点钱。”方梅香妈解释道，“一个人在外面这么远有点头痛脑热的，也可怜。”
方梅丽也没再什么。
回去的路上，自行车放在拖拉机车斗上，方冬强就坐在旁边，手一直握着踏板。
拖拉机在村口停了下来，车斗上几个男的一起把自行车抬下来。
方冬强在旁边探着脑袋上下看着。
“冬强，过来一点，别碍着大家。”方梅香妈把他拉过来一点。
“别磕着了。”方冬强还不放心地交代。
“哟，买自行车了？”拉回家的路上碰到邻居。
“我爸爸赚钱了，寄给我们买的。”方冬强抢着回答。
“大苗过了十五去的，这才多长时间啊，就赚到买自行车的钱了。”扛着锄头的村民，“我们这锄头抡个大半年也抡不到一辆自行车。”
店门口的人也在议论，有的甚至拍大腿后悔，过了年没跟方大苗一起出去。
“这大苗没吹牛啊，还真能赚到钱。”
“对呀，虽去年寄了一次钱回来，但看他整个过年都在丈母娘家吃，自己一件皮夹克从外面回来穿到出门，以为他做了一年也没剩什么钱。”
方梅香爸把自行车拉到晒谷场上学。
方冬强则哪里也不去，就坐一边的石头上看着外公，方梅香也跟出来坐在方冬强旁边。
方梅香爸把车把捏得死紧，却总不听使唤，左摇右晃地要往边上歪，得俩胳膊使劲扳着才勉强稳住。
“妈，等爸回来，我坐前面，你坐后面去镇上。跟方瑜家一样。”方冬强眼睛看着外公紧张地骑自行车，嘴巴上念叨着。
“好！”方梅香应的很干脆。
方梅香妈出来喊大家吃饭，“学骑车，地里活都不用做了，都在这里一个下午了。”
“买来了我就早一学会骑顺溜，过几梅丽要生了，才好放心载着你去镇上，快一点。”
“也是哦！”
吃了晚饭，刚学会骑车的那种掌控住车的新鲜感和成就感特别强烈，方梅香爸黑了也按捺不住想再骑几圈的冲动，心里总惦记着蹬起脚踏、车子往前跑的感觉。
“别冬强这么喜欢自行车，我现在都有点上瘾了。”
“算了吧，外面黑布隆冬地，摔了可咋办。”方梅香妈。
“嗯，早点睡。明早点起来去地里干了活再学。”
方梅香爸骑得越来越顺溜了，才放心地让方冬强坐前面来带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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