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建德终究还是收了宇文化及这烫手山芋。”房玄龄凑过来看了一眼，语气凝重，“宇文化及虽只剩数千残兵，但骁果军的底子还在，窦建德得了这股力量，河北的实力怕是又要涨了。”
杨勇将军报拍在案上，案几上的青铜爵盏被震得轻颤。
“他倒是敢赌。”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宇文化及弑君之罪，下共讨，窦建德收留他，就不怕引火烧身？”
“或许是想利用宇文化及牵制咱们。”房玄龄揣测道，“毕竟瓦岗已破，王世充伏诛，咱们下一步……河北怕是寝食难安吧。”
杨勇走到舆图前，指尖重重点在洺州的位置。
那里，窦建德正隔着漳水与河南遥遥相望。
“传王珪。”他沉声道，“朕要派他走一趟洺州。”
……
洺州城内，夏王府的议事厅里弥漫着草药与汗味混合的气息。
窦建德穿着粗布短褐，正俯身查看一幅农田水利图，案上的粗瓷碗里，还剩半碗没喝完的粟米粥。
“大王，宇文化及他们在门外跪了整整一夜。”
窦建德直起身，黝黑的脸上刻着犹豫。
窗外，洺水的支流从城边流过，岸边的农夫正趁着清晨的凉意插秧，一派安宁景象。
这是他苦心经营河北五年才换来的太平，他实在不愿与杨勇撕破脸。
“让他们都进来吧。”良久，他叹了口气。
片刻后，宇文智及搀扶着披头散发的宇文化及走进来。
宇文化及的龙袍早已换成普通的锦袍，却被撕扯得破烂不堪，嘴角挂着涎水，眼神涣散地盯着地面，嘴里反复念叨：“铁管子……别追我……”
宇文智及扑通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夏王救命！我等愿献上所有兵马、财物，只求夏王收留！杨勇若得宇文化及，下一个目标必定是河北，夏王与我等，唇亡齿寒啊！”
窦建德看着状若疯癫的宇文化及，又看了看阶下瑟瑟发抖的司马德戡、裴虔通等人，眉头紧锁。
他挥了挥手：“先将他们安置在城外大营，派五百人看守，不许随意走动。”
待宇文化及等人被带走，窦建德立刻召来核心幕僚。
宋正本、刘黑闼、孔德绍、范愿、高雅贤、王伏宝、崔君肃、张玄素八人陆续入内，厅内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大王，宇文化及弑君逆贼，收留他便是与下为敌！”宋正本率先开口，额下的胡须因激动而颤抖，“隋帝杨勇新破瓦岗，气势正盛，我等不可引火烧身！”
刘黑闼却“嗤”了一声，手按腰间佩刀站起身：“宋先生太过谨慎！杨勇算什么东西？不过是靠些妖法侥幸取胜！宇文化及麾下还有数千骁果军，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收编过来，正好增强我军实力！”
“刘将军此言差矣。”孔德绍温声道，“骁果军虽勇，却早已是惊弓之鸟。且宇文化及名声太臭，收留他，河北百姓会如何看待大王？”
范愿拍着桌子嚷道：“管他名声好坏！眼下杨勇屯兵河南，虎视眈眈，咱们多一分力量，便多一分胜算！难道等他打到洺州城下，再去求别人帮忙？”
高雅贤、王伏宝纷纷附和，两人都是武将出身，与刘黑闼立场相近。
崔君肃与张玄素则沉默不语，显然更倾向于宋正本的顾虑。
窦建德手指敲击着案几，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
他想起昨日收到的密报——杨勇已在洛阳推行新政，以工代赈，流民归乡者甚众，河南的民心正快速凝聚。
“诸位，”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杨勇的目标是下，河北迟早要与他对上。宇文化及虽是毒瘤，却也能暂挡一时。咱们可以不给他官职，不给他兵权，只将他软禁起来，既不得罪反隋势力，也让杨勇投鼠忌器。”
宋正本急道：“大王三思！杨勇若以此为借口出兵，我等如何应对？”
“应对？”刘黑闼猛地拍案而起，甲叶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那就打！末将愿率三万铁骑，直抵黎阳，让杨勇尝尝河北男儿的厉害！”
窦建德抬手制止了争论：“就这么定了。对外只宇文化及兵败来投，本王不忍杀之，暂予安置。孔德绍，你草拟文书，通报河北各郡，就宇文化及已被我军‘看管’，无需惊慌。”
他看向刘黑闼：“黑闼，你率两万人进驻漳水南岸，加固营寨，若隋军有异动，即刻回报。”
刘黑闼抱拳领命，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
宋正本看着窦建德决绝的侧脸，无奈地叹了口气——河北与隋军的战火，怕是终究躲不过了。
洛阳紫微殿内，王珪正整理着朝服的玉带。
他身着紫色二品官袍，面容清癯，眼神锐利，手中捧着一封盖着玉玺的国书，封皮上“大隋皇帝致夏王”几个字苍劲有力。
“王大夫此去洺州，言辞需刚柔并济。”杨勇的声音从龙椅上传来，“窦建德若识时务，交出宇文化及，河北可暂免刀兵；若他执迷不悟……”
王珪躬身道：“臣明白。臣会让他知晓，收留逆贼，无异于引火烧身。”
他顿了顿，补充道，“臣已查过窦建德麾下幕僚，宋正本、崔君肃、张玄素皆是通儒，或可晓之以理；刘黑闼、王伏宝等武将骄横，需示之以威。”
杨勇点头：“王卿家，朕会派五百精骑护送你前去河北。”
“谢陛下！臣定当竭尽所能完成陛下的嘱托！”
三日后，王珪的使团抵达洺州城外。
夏国的士兵引着他们穿过城门，街道上的百姓衣饰朴素，却面色平和，与河南的战火痕迹截然不同。
王珪暗自点头——窦建德能在河北立足，确有其过人之处。
夏王府的议事厅比洛阳的紫微殿差距不止一星半点，梁柱上甚至能看到细微的裂纹，但打扫得一尘不染。
窦建德身着紫袍，端坐主位，两侧的宋正本、刘黑闳人目光各异地打量着王珪。
王珪上前一步，展开国书，朗声道：“大隋皇帝诏曰：宇文化及弑君篡位，下共讨之。夏王若能擒献逆贼，朕当以河北之地相托，永结秦晋之好；若执迷不悟，庇护逆贼，大军北上之日，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国书宣读完毕，厅内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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