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军招兵校场的入口,尘土在人群的踩踏下飞扬,混着汗味、粗饼的焦糊味,还有玄甲兵盔甲上的铁腥味,弥漫在清晨的空气里。
报名的人排着歪歪扭扭的长队,大多是面黄肌瘦的农户、游手好闲的流民,有人攥着磨破的衣角,有人紧张地搓着手,唯有混在队伍中的 “林宣”,脊背挺得笔直,粗布男装的袖口磨出了毛边,却被她悄悄捋得整齐,露出里面隐约可见的兰草纹 ——
那是母亲生前缝补时,特意绣上的标记,此刻成了她唯一的念想。
她的目光像扫过战场的探哨,快速掠过校场的每一处布防:
左侧箭靶区插着十几根木靶,箭杆歪歪斜斜地插在靶心周围,只有一个穿着灰布衣的老兵靠在树旁打盹,手里的长戈斜放在地上,连枪尖都没对着来路,守卫松散得像无人看管的菜园;
右侧军械库的木门紧闭,门楣上挂着 “禁地” 的木牌,两名玄甲兵来回踱步,盔甲碰撞的 “哐当” 声在嘈杂中格外清晰,他们的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刀鞘上,警惕性明显比箭靶区高得多;
再看高台,招兵官坐在铺着粗布的木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枚铜符,而他身后的幔帐里,三道黑影一闪而过 ——
是三个手持短弩的暗卫,弩箭对准的方向全是校场前方的人群,却没人留意高台后方的石阶,那里长满了青苔,是个绝佳的偷袭盲区。
这些细节,寻常报名者只会匆匆掠过,甚至根本不会察觉,林月萱却一一记在心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兰草纹,将布防漏洞在脑海里反复推演 ——
父亲生前教过她,“军务布防无事,一处漏洞,足以让千军万马功亏一篑”,那时她还不懂,如今却在仇人麾下的校场上,真切地体会到了这句话的重量。
“下一个!报上名来,会什么?”
终于轮到她,招兵官抬眼扫过 “他”,目光在 “他” 单薄的身形上停留了一瞬,眉头皱了皱,语气带着几分不耐 ——
连日来报名的多是身强体壮的汉子,突然来了个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少年,让他觉得是来混饭吃的。
林月萱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声音刻意压得偏低,还带着一丝刻意练习的沙哑,却依旧清晰有力,没有半分怯懦:
“在下林宣,家乡遭了灾,想来军中讨口饭吃。略懂些字墨,能读会写,还在家中读过几本军务书籍,略懂一点布防的门道。”
“识文断字?”
招兵官像是听到了笑话,嗤笑一声,手里的铜符 “啪” 地拍在桌案上。
“护国军要的是能扛枪、能打仗、能流血的汉子,不是耍笔杆子的酸秀才!你这身子骨,连弓都拉不开,还敢懂军务?滚出去,别耽误后面的人报名!”
着,他挥手就要叫亲兵来驱赶。
“官爷稍等!”
林月萱不慌不忙地直起身,目光落在校场左侧,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在下并非信口开河。您看左侧箭靶区,距右侧军械库不足五十步,却只派了一名老兵看守,那老兵还在打盹,连兵器都没握稳 —— 若有敌袭,敌军只需派两个身手矫健的人,绕到箭靶区后方,解决掉老兵,就能轻易撬开军械库的门,夺走里面的兵器甲胄,到时候军营大乱,后果不堪设想。”
招兵官的笑容僵在脸上,下意识地顺着 “他” 的手指看向左侧 ——
果然,那老兵还靠在树上点头,长戈斜在地上,连个警戒的样子都没樱他的脸色微微沉了沉,却还嘴硬:
“不过是个老兵偷懒,算不得漏洞。”
“还有高台的暗卫。”
林月萱没接话,又抬手指向招兵官身后的幔帐。
“暗卫藏得隐蔽,弩箭对准前方人群,防备的是有缺场闹事,可他们都面朝前方,没人留意高台后方的石阶 —— 那里青苔滑腻,正好藏人,若有人从后方悄悄摸上来,趁您不备偷袭,暗卫根本来不及反应,官爷您的安危,岂不是悬在刀尖上?”
这话一出,招兵官的脸色瞬间骤变 ——
这些布防是他昨日临时安排的,为的是节省人手,连身边最亲近的亲兵都没察觉其中的漏洞,眼前这个看似单薄的少年,竟一眼就看穿了!
他猛地从木椅上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 “吱呀” 声,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间的刀鞘上,眼神从之前的不耐变成了锐利的审视,像在看一个潜在的威胁:
“你怎么知道这些?你到底是谁?是哪家派来的探子?”
周围的报名者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纷纷侧目,有人好奇地探头,有人悄悄往后退了退。
林月萱心中一紧,指尖攥住了袖口的兰草纹,却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态,语气谦卑却不卑不亢:
“官爷明察,在下只是个家乡遭灾的农户,哪敢做探子?只是时候跟着父亲读过几本军务旧书,父亲曾‘布防看的是细节,细节藏的是生死’,所以刚才看校场时,忍不住多留意了几分,随口一,若有错的地方,还请官爷恕罪。”
招兵官盯着 “他” 看了半晌,目光扫过 “他” 苍白的脸、紧攥袖口的手,还有眼底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沉稳,终于缓缓松开了按在刀鞘上的手,语气缓和了几分:
“罢了,看你也不像探子。既然你懂布防、能识字,就先留下吧。”
他对着登记台的方向喊了一声:
“文书!过来给这林宣登记,安排他跟着你先学军务记录,若是真有本事,后续再给安排正经差事!”
“是!”
登记台的文书连忙跑过来,手里拿着竹简和炭笔,对着林月萱问道:
“姓名林宣,籍贯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
林月萱垂着眼,掩去眼底的暗芒,声音依旧沙哑:
“籍贯是南边的山村,去年遭了洪水,家里人都没了,只剩我一个,一路逃到都城,想在军中安身。”
她得半真半假,既隐藏了真实身份,又用 “家破人亡” 的遭遇博取同情,避免文书追问更多细节。
文书草草记下,递给她一块木质号牌,上面刻着 “新兵林宣” 四个字:
“拿着号牌,去东头第三间营房报到,找一个姓王的老兵,就你是跟着文书学记录的。”
林月萱接过号牌,指尖触到粗糙的木纹,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
踏入护国军的第一步,终于站稳了。她对着招兵官和文书各鞠了一躬,没有露出半分得意,也没有丝毫懈怠,转身朝着营房的方向走去。
校场的风依旧吹着,带着尘土和铁腥味,身后招兵官的呵斥声、人群的喧闹声渐渐远去。
林月萱握着号牌的手紧了紧,目光望向军营深处那座最高的营帐 ——
她知道,护国军统领就在那里,她的仇人就在那里。
这只是复仇之路的开始,后面还有无数的艰难险阻,她必须比任何人都谨慎、都隐忍,才能等到手刃仇饶那一。
阳光渐渐升高,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那个穿着粗布男装的 “少年” 身影,在军营的尘土中一步步前行,看似单薄,却藏着足以掀翻黑暗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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