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内少尉那意味深长的一瞥，像一根冰刺扎在陈婧怡的脊梁骨上。她深知，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只需一点点养分，就会疯狂滋长。
接下来的几，她将自己缩得更紧，几乎成了机要处一道沉默的影子。她不再主动与人交谈，对明台的关心报以更彻底的冷漠，连汪曼春偶尔的询问，她也只是用疲倦和身体不适来搪塞。她需要营造一种被惊吓到的、脆弱不堪的假象，以解释自己在技能评估后可能的“异常”表现。
然而，风暴还是以她未曾预料的方式降临了。
那是一个周五的傍晚，离下班还有一刻钟。机要处的人大多已心不在焉。突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撞开，两名特高课的宪兵面无表情地走进来，径直来到陈婧怡的工位前。
“陈婧怡姐，”为首的宪兵中文生硬，“南田课长请你去一趟。”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冻结。所有目光都聚焦过来，充满了惊骇、同情，或许还有一丝幸灾乐祸。汪曼春立刻站起来，强作镇定：“二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婧怡她……”
“汪处长，”宪兵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这是南田课长的命令。”
陈婧怡的心沉到了谷底，但脸上却适时地浮现出巨大的恐惧和茫然，手指颤抖着抓住桌沿，声音发颤：“我……我做了什么？课长为什么要见我？”
“去了就知道了。”宪兵不再多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姿态强硬。
在众目睽睽之下，陈婧怡被两名宪兵一左一右“护送”着离开了机要处。她能感觉到背后那些目光，如同芒刺。经过走廊时，她瞥见明楼办公室的门开着一条缝，他似乎正站在窗边，背影僵硬。而明诚，则站在不远处，镜片后的目光与她有一瞬的交汇，复杂难明。
特高课的审讯室，比她想象的更加阴森。没有窗户，只有一盏惨白的灯悬挂在头顶，墙壁上挂着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刑具，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淡淡的血腥味。
南田洋子坐在一张宽大的桌子后面，穿着整齐的军装，表情像戴了一张石膏面具。竹内少尉垂手站在她身侧，目光如同冰冷的蛇信，锁定在陈婧怡身上。
“陈姐，”南田洋子开口，声音平缓，却带着巨大的压力，“请坐。”
陈婧怡依言坐下，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放在膝盖上，指节发白，身体微微发抖，将一个受惊的弱女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不用紧张，”南田洋子淡淡道，“只是例行问话。关于前几行动队遭遇埋伏的事情，陈姐在机要处，可曾听到过什么……不寻常的议论？或者，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或事？”
陈婧怡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用力摇头，声音带着哭腔：“没、没迎…课长，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每就是整理文件，译电文……我很少和别人话的……”
“是吗？”南田洋子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可是，根据记录，在事发前三，你曾加班到深夜。而那晚上，机要处外围的巡逻哨兵报告，似乎看到过一个模糊的人影在附近出现。时间，刚好和你下班的时间吻合。”
陈婧怡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那晚上，她确实因为整理特高课转来的档案而加班，并且意外发现了c-17仓库的线索！难道当时真的被人注意到了？
“我……我不知道……”她哽咽着，“我那很累，下班就直接回家了……路上有没有人，我、我没注意……”她开始语无伦次，显得更加慌乱。
“陈姐，”竹内少尉突然开口，声音尖细，“技能评估那，我注意到你握枪的手腕……似乎很有力。不像一个从未受过训练的人。”
来了！果然是从这里切入的！
陈婧怡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不是伪装，而是高度紧张下的生理反应：“我……我时候跟父亲学过一点射击……他很严厉……我、我其实很怕枪……那是因为太害怕了，手才僵硬的……”她编造了一个半真半假的理由，将可能暴露的发力习惯归结于童年模糊的记忆和极度的恐惧。
南田洋子和竹内交换了一个眼神。
审讯持续了将近两个时。问题时而尖锐，时而迂回，反复围绕着她的背景、行踪、人际关系以及那加班的细节。陈婧怡的精神像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弦，全靠顽强的意志力支撑着。她哭泣、颤抖、表现出委屈和恐惧，对一些细节“记不清”，对一些指控坚决否认，始终咬定自己只是一个不幸卷入乱世、依靠表姐求存的普通女子。
最终，南田洋子似乎没有找到更确凿的证据。她挥了挥手，语气依旧冰冷：“看来可能确实是个误会。陈姐，你可以回去了。不过，希望你能明白，在76号，忠诚是唯一的生存法则。”
“是……是，课长，我明白……”陈婧怡几乎是瘫软地站起来，踉跄着向外走去。背后的目光，如同实质，几乎要将她刺穿。
当她终于走出特高课那栋令人窒息的大楼，重新呼吸到夜晚冰冷的空气时，一阵强烈的虚脱感袭来，她几乎站立不稳。她知道，这次审讯虽然暂时过关，但南田洋子和竹内对她的怀疑绝不会轻易打消。她就像在走钢丝时被大风狠狠晃了一下，虽然没掉下去，但脚下的绳索已经发出了危险的呻吟。
回到公寓，她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许久没有动弹。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地笼罩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极轻微的“叩叩”两声，不是敲门，更像是用指甲划过门板的声音。
陈婧怡猛地惊醒，警惕地贴近门缝。
门外安静了片刻，然后，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从门缝底下被塞了进来。
她的心再次悬起。是谁？汪曼春的安慰？明台的担忧？还是……更危险的陷阱？
她屏住呼吸，等门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后，才心翼翼地捡起纸条。展开，上面只有一行熟悉的、刚劲有力的字迹，是明楼的笔迹：
“夜莺啼血，未必是哀歌。明日午后，图书馆。”
没有落款，没有多余的信息。陈婧怡捏着纸条，指尖冰凉。明楼……他这是什么意思？是警告？是提醒？还是……他终于要有所动作了？
“夜莺”……他是在指她的代号，还是另有所指？图书馆……那是76号内部一个相对僻静，却也容易被监视的地方。
巨大的困惑和一丝绝境中产生的、微弱的希望交织在一起。她将纸条凑近蜡烛，看着火苗将其吞噬，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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