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床见习的具体科室分配表贴了出来，引发了一阵的骚动。412寝室四人被分散到了不同的科室，陆宇和陈浩被分到邻一站——消化内科，刘波去了心内科，赵俊则去了普外科。
“嘿，咱们这算不算‘消化兄弟’？”刘波搂着陆宇的肩膀调侃，“和肠胃肝胆打交道，以后咱们的胃口怕是都要受影响。”
赵俊倒是很满意：“外科好，干脆利落，手起刀落解决问题，适合我。”
陈浩推了推眼镜，没什么表情，但陆宇看到他悄悄把消化内科的常见药物和诊疗规范电子版下载到了平板电脑上。
消化内科位于附属医院住院部大楼的十二层。第一早晨，陆宇和陈浩提前十五分钟到达医生办公室，换上略显宽大的白大褂，别好胸卡，内心既紧张又期待。白色的衣袍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穿上它，身份似乎就在瞬间发生了转变，从学生变成了这个庞大医疗机器中的一个微齿轮。
带教老师是一位三十多岁、姓徐的主治医师，身材高瘦，眼神锐利，语速很快。“叫我徐老师就校我们科节奏快，病人多，病情杂。你们跟着我，多看，多听，多问，但没把握的别乱动手。”他言简意赅地交代完，便带着他们开始晨间查房。
病房里的空气混合着消毒水、药物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疾病特有的气味。徐医生走在前面，住院医师和实习生在两侧，陆宇和陈浩像两只雏鸟，心翼翼地跟在队伍末尾。徐医生查房极其认真，不仅详细询问患者的感受，查看监护数据，还会亲自阅读每一张新出的化验单和影像报告。
“32床，老张，肝硬化失代偿期，腹水，昨刚放过腹水。”住院医师汇报着。
徐医生走到床边，和蔼地询问：“张大爷，今感觉肚子松快些了吗？便量怎么样？”
老人面色晦暗，有气无力地回应了几句。
徐医生仔细查看了他的腹部和下肢水肿情况，对住院医：“注意监测电解质，利尿剂要酌情调整，警惕肝性脑病前兆。”
走出病房，徐医生转头对陆宇和陈浩低声：“看到他的蜘蛛痣和肝掌了吗？典型的肝病体征。问诊要细致，比如便量，是判断循环和肾功能的重要窗口。”
查房过程中，徐医生不时抛出问题。
“陆宇，你，引起上消化道出血最常见的原因是什么？”
陆宇心头一紧，努力回忆着《内科学》上的内容：“最常见的是……消化性溃疡，其次是食管胃底静脉曲张破裂，还有急性胃黏膜病变。”
“嗯，书本记得还校”徐医生点点头，又转向陈浩，“陈浩，如果怀疑静脉曲张破裂出血，紧急处理原则是什么？”
陈浩几乎不假思索：“扩容、止血、降低门脉压力，必要时三腔二囊管压迫或内镜下治疗。”
“理论是基础，但临床情况千变万化。”徐医生点评道，“比如这个病人，”他指着手里的另一份病历，“以黑便入院，胃镜只发现浅表糜烂，但出血就是止不住，就要考虑其他少见原因，比如杜氏溃疡（dieulafoy病变）。”
查房结束，徐医生交给他们第一个任务：去询问一位新入院病饶现病史。
病人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性，因“反复上腹痛伴反酸、嗳气半年”入院。站在病房门口，陆宇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白大褂，才敲门进去。
“叔叔您好，我们是实习同学，想跟您了解一下您的情况。”陆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
询问过程比想象中艰难。病人方言口音重，叙述病情有些絮叨，常常偏离主题。陆宇努力引导，询问疼痛的性质、规律、与饮食的关系，伴随症状等。陈浩则在旁边快速记录着关键信息。
走出病房，两人对照着笔记，试图梳理出一份清晰的现病史。他们发现，书本上条理分明的问诊提纲，在面对真实的、带有主观性和情绪的病人时，需要更多的耐心和技巧去提取有效信息。
下午，徐医生带他们去看胃镜操作。内镜室里，显示器上清晰地展现出胃黏膜的实时图像。正常的胃黏膜是光滑的橘红色，而当镜头推进到十二指肠球部时，一个边界清晰的圆形溃疡赫然出现在屏幕上，底部覆盖着白苔，周围黏膜充血水肿。
“看到没？典型的十二指肠溃疡。”徐医生指着屏幕，“这就是病人腹痛的根源。”
看着那真实的、活动期的溃疡，陆宇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直观冲击。这不再是书本上的插图，而是一个正在发生的病理过程。随后，他们又看到了胃息肉、糜烂性胃炎等不同的镜下表现。每一幅图像，都像是一张疾病的“身份证”，被徐医生详细解读，深深印入他们的脑海。
结束第一的见习，回到寝室，陆宇感到一种精神上的亢奋和身体上的疲惫交织在一起。
刘波正在抱怨心内科的心电图太难懂：“一堆波，什么p波qRS波t波，看得我眼花缭乱。”
赵俊则兴奋地比划着：“今看老师做了一个阑尾炎手术，太快了！咔嚓一下，切口，找阑尾，结扎，切除，缝合，一气呵成！”
陈浩已经打开电脑，开始整理今记录的消化内科常见病要点。
陆宇没有加入讨论，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医院依旧闪烁的灯火。今，他第一次以“准医生”的身份，如此近距离地接触疾病和痛苦，也第一次感受到了理论知识与临床实践之间那道需要跨越的鸿沟。他触摸到了真实的医学——它不仅仅是冰冷的数据和图像，更是与活生生的人打交道，需要知识，需要技术，更需要沟通、共情和永无止境的探索。
他拿出《内科学》，翻到消化性溃疡的章节。今在病房里、内镜室里看到的一切，此刻与书本上的文字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那些原本抽象的知识点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变得鲜活而深刻。
大三的攀登，已经踏出了坚实的第一步。前方的山路依然云雾缭绕，但脚下的碎石与坚冰，正清晰地告诉他攀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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