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会的喧嚣还没散尽,像浸了蜜的糖渣子粘在空气里 —— 镇口空地上,金黄的玉米穗碎粒嵌在青石板的缝隙里,被晨露润得发亮,踩上去 “咯吱” 响;几串红布香囊挂在老枫树的枝桠上,风一吹就轻轻晃,流苏扫过枫叶的声音 “沙沙” 的,像谁在轻声哼歌,那些香囊倒像串在枝头的灯笼,把暗红的枫树叶都映得亮堂了些。
陈建国蹲在地上帮李大婶捡散落的红薯,指尖陷进湿润的泥土里,带着点秋霜后的凉,却比写字楼里冰凉的键盘更让他觉得踏实。泥土的腥气混着红薯的甜香往鼻子里钻,他捡起来的红薯圆滚滚的,表皮沾着点褐色的泥,李大婶用围裙角擦了擦,露出橙黄的皮:“今年的红薯甜,蒸着吃能流蜜,多亏了你搞的那多层晒秋架,去年这时候,一半红薯都闷得发了霉,心疼得我好几夜没睡好。”
“婶子,明年咱们还能摆更好看的形状。” 陈建国笑着把红薯放进竹筐,竹筐编得细密,衬得红薯像堆元宝。他刚直起身要捶捶腰,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不远处的草垛旁 —— 三个半大的孩正围着什么蹲成圈,手里攥着磨得光滑的细树枝,在上面比比划划,树枝尖儿偶尔蹭出 “沙沙” 声。
那是他昨忘拿的西装外套。
陈建国赶紧跑过去,脚步踩过地上的枫树叶,发出 “咔嚓” 的轻响。近了才看清,外套的米白色衣角被画上了歪歪扭扭的枫叶 —— 有的枫叶缺了个尖,有的把叶脉画成了直线,最显眼的是蓝布褂子孩画的那片,用深褐色的树枝尖儿涂了满瓣,像淋了勺浓墨。
孩们听见脚步声,“噌” 地站起来,手里的树枝攥得发白。穿蓝布褂子的孩个子最矮,脸涨得通红,睫毛忽闪着,声音怯生生的像被风吹皱的溪水:“陈先生,我、我们想画枫叶,你的衣服像画布,比石板软,树枝划上去不硌手……” 着,他还把树枝往后背藏了藏,生怕被责怪。
陈建国刚要开口,就听见 “哒哒” 的脚步声 —— 丫挎着她的枫叶篮子跑过来,辫子上的红绳甩得飞起,她一把把孩们往后拉,眉头皱得紧紧的,像只护崽的刺猬:“不许画先生的衣服!这是先生从城里带来的,料子软乎乎的,比我最好的布娃娃还珍贵,你们把它画脏了,先生会生气的!”
孩们被她吼得缩了缩脖子,手里的树枝都快掉在地上了。陈建国却笑着把外套往孩们面前递凛,衣摆上的枫叶涂鸦在阳光下晃了晃:“没关系,画吧,画满枫叶才好看呢。你们看,这片画得像太阳,这片像扇子,多有意思。”
他蹲下来,指尖拂过衣角的涂鸦,忽然想起乐乐五岁那年 —— 那时候乐乐刚上幼儿园,总喜欢趁他加班时,拿着蜡笔在他的策划案上涂画,有次把客户的 LoGo 画成了歪歪扭扭的奥特曼,他当时还皱着眉把文件抽走,了句 “别捣乱”,乐乐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捏着蜡笔躲到了沙发后面。现在看着眼前这些稚拙的枫叶,胸口却像被晒暖的棉花,软乎乎的,还带着点甜。
“真、真的可以吗?” 蓝布褂子孩眼睛亮了,试探着把树枝凑到外套的袖口,轻轻画了个圆圈,“那我画个枫叶宝宝,陪着大枫叶。” 其他孩也松了口气,围着外套蹲下来,树枝划过布料的声音 “沙沙” 的,像春蚕在啃桑叶。
中午回到济世堂时,阳光已经爬到了院中的石桌上,把药柜的影子拉得老长。赵二柱正坐在药柜前捣药,手里的药杵撞击陶罐的声音 “咚咚” 响,罐口飘出淡淡的艾草香,药杵上还沾着点绿色的药渣。他抬眼看见陈建国进来,目光一下就粘在了那件 “枫叶服” 上,手里的药杵 “当啷” 一声掉在陶罐里,笑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了:“建国,你这衣服成‘枫溪限定款’了!我师父那件穿了三十年的道袍,都没这么多花样,镇上的秀才见了,保准得给它写首诗。”
陈建国也笑,把外套挂在院里的晾衣绳上。晾衣绳是赵二柱用麻绳编的,上面还缠着几片干枫叶,风一吹,外套就轻轻晃,衣摆上的涂鸦跟着动,阳光斜斜地射下来,把红色的枫叶影子投在地上,像一群跳动的红蝴蝶。“这样才像枫溪镇的人嘛,” 他着,从口袋里掏出丫昨送的枫叶篮子 —— 篮子是用红枫叶的叶柄编的,边缘有点毛糙,里面装着几颗石子,有灰白的、浅褐的,还有一颗带着点淡绿的纹路,是丫特意挑的 “好看的石头”。他把篮子放在窗台上,正好对着药柜最显眼的那格当归,抬头抓药时,一眼就能看见。
下午的阳光更暖了,济世堂的铜炉里还燃着半块枫木炭,偶尔 “噼啪” 响一声。张村长突然领着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进来,汉子个子高大,皮肤黝黑,粗布褂子的肘部打着块补丁,手里拎着只芦花鸡 —— 鸡的羽毛蓬松,偶尔扑腾一下翅膀,爪子被麻绳捆着,还在轻轻蹬腿。汉子的脸涨得通红,像被太阳晒透的红薯,一进门就把鸡往陈建国面前递:“陈先生,我、我是邻镇的,昨我家婆娘去枫溪镇走亲戚,回来就你们的枫叶会热闹得很,您会搞啥‘晒秋展示’,还能让粮食摆成枫叶形状…… 我们镇也想办一次,这鸡是我家最能下蛋的,给您当谢礼,您看……”
陈建国愣了愣,手里的药包都差点掉在地上。赵二柱在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带着点骄傲的劲儿:“建国,你现在可是‘枫溪能人’了!邻镇都知道咱们镇来了个会出点子的外乡人,以后不定还有别的镇来请你呢!”
汉子见陈建国没话,更紧张了,抓着鸡的手都在抖:“要是您没空也没关系,我、我们再想想办法……”
“有空,当然有空!” 陈建国赶紧接过鸡,芦花鸡在他怀里轻轻啄了下他的袖口,他笑着,“咱们一起琢磨,肯定能让你们镇的枫叶会也热闹起来。”
送走汉子,陈建国坐在院里的石凳上,把芦花鸡放进了赵二柱搭的鸡笼里。他摸出怀里的黄铜怀表,表壳上的 “枫火映心” 四个字被摩挲得发亮,表盘还是卡在 10:10,却泛着点微弱的光,像撒了把碎星星在上面。他忽然想起昨祭枫神时的场景 —— 香火的味道混着枫树叶的清香,村民们手里捧着刚收的玉米,对着老枫树弯腰鞠躬,眼神虔诚得很,他当时心里就冒出来个念头:在城里,他只能对着电脑做策划案,被老板 “老气横秋”“跟不上市场”;可在这里,他搞个晒秋架、办个枫叶会,就能让村民们笑得这么开心,这种被需要的感觉,比拿到年终奖还踏实。
晚风裹着枫树叶的香气吹过来,带着点秋后的凉,却不刺骨。晾衣绳上的 “枫叶服” 轻轻晃,衣摆的涂鸦影子在地上飘来飘去。陈建国望着远处的村口,村民们扛着锄头、牵着孩往家走,笑笑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有的还哼着不成调的山歌。他忽然觉得,这异乡的秋,比故乡的冬更暖 —— 故乡的冬只有写字楼的冷光和地铁的拥挤,而这里的秋,有泥土的香、红薯的甜,有孩的涂鸦和村民的笑脸,还有这满镇的枫红,像把整个秋的暖,都裹进了他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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