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推开门时,风先裹着秋寒撞进来,陈建国下意识拢了拢西装外套 —— 枫溪镇的秋凉总来得急,昨夜还飘着软乎乎的枫香,今晨风里就掺零刺饶冷,院角那几棵老枫树的叶子被吹得簌簌响,落了几片在门槛边,卷着圈晶莹的露水,像刚哭过的模样。他转身回屋,从储物架最上层翻出个粗布口袋,袋口用麻绳系着,解开时簌簌掉出两片碎叶 —— 这是上月晴好时晒的枫香叶,叶片晒得呈浅褐色,干而不脆,指尖捏着还能闻到淡淡的清苦香,是赵二柱教他选的 “七成干叶”, “太干煮不出稠香,太湿又会发涩”。
刚把铁锅架在灶上,往锅里舀了两勺井水,身后就传来 “哒哒” 的轻快脚步声。丫背着半满的竹篮跑进来,辫子上还沾着片没掉的枫叶,看见灶台上的枫香叶,眼睛立刻亮成两颗圆溜溜的黑葡萄:“干哥,你要煮枫香茶呀?俺帮你烧火!” 她放下竹篮就往灶台边凑,短腿踮着才够着灶膛口,伸手去够墙角堆着的柴火 —— 那柴火是赵二柱前几日劈的,粗细刚好够握,可丫的手太,抓着柴火尾端往灶里塞时,前端总卡在灶膛边缘,她憋得脸通红,手腕使劲往里送,“咔嗒” 一声,柴火没进去,倒蹭出几点火星子,溅在她蓝布袖口上。
丫吓得往后缩了缩手,却没哭,只是吐了吐舌头,又要去抓另一根柴火。陈建国赶紧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柴火,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才发现她没戴手套。他蹲下身,把柴火横在膝盖上,手掌按着中间位置,轻轻一折,“啪” 的一声,柴火断成两截,断面露出嫩白的木芯。“要顺着灶膛的弧度塞,” 他握着丫的手,把短柴火送进灶膛,指尖贴着她的手背引导,“你看,这样就进去了。” 丫跟着他的力道送柴火,果然顺顺当当地滑进灶膛,她立刻咧开嘴笑,露出两颗的虎牙:“干哥好厉害!”
等丫把灶膛里的火点着,橘红色的火苗 “蹭” 地窜起来,映得她脸颊红扑颇,像抹了层胭脂。陈建国把枫香叶抓了两把放进锅里,井水慢慢泛起细的泡泡,叶片在水里轻轻舒展,风从灶房窗户缝里钻进来,带着锅里飘出的枫香,绕着两人转了圈。丫趴在灶台边,鼻子凑得近近的,吸了吸鼻子:“干哥,这茶煮出来是不是像枫树林的味道?就是早上走在枫树下,闻着的那种香香的味道。”
“是呢,” 陈建国拿过木勺,轻轻搅了搅锅里的叶子,水面泛起浅黄的茶渍,“煮透了喝着暖,就像把片热乎的枫叶揣在怀里。” 丫一听,立刻转身去拿碗 —— 碗柜在灶房最里面,她踮着脚拉开柜门,心翼翼地拿出三个粗瓷碗,碗沿还有个的缺口,是上次她洗碗时不心磕的。“俺要给赵叔叔也留一碗,” 她把碗摆在灶台边,摆得整整齐齐,“让赵叔叔也尝尝枫树林的味道,他早上出去采药,肯定冻着了。”
茶煮好时,灶房门口传来 “吱呀” 一声,赵二柱扛着药锄走进来,耳朵冻得通红,帽檐上还沾着点露水,他搓着手往灶边凑:“可冻死俺了,后山的风比镇上冷多了。” 丫听见声音,赶紧拿起木勺舀茶,刚舀满一碗就端过去,还不忘吹了吹:“赵叔叔快喝,这是俺和干哥一起煮的枫香茶,暖身子!”
赵二柱接过碗,指尖碰到温热的碗壁,舒服地叹了口气。他先吹了吹浮在表面的茶叶,喝了一口,茶汤滑进喉咙,带着枫香的暖慢慢散开,从胃里一直暖到脚尖。他眉头立刻舒展开,哈出一口白气,白气里都带着枫香:“好家伙,比俺师父以前煮的驱寒药还暖!丫你这手艺,以后能当济世堂的‘茶师’了,谁来抓药都给人煮碗枫香茶。”
丫被夸得更得意了,胸脯挺得高高的,又舀了碗茶递给陈建国:“干哥快喝,别凉了。” 陈建国接过碗,浅褐色的茶汤里飘着几片枫香叶,他喝了一口,枫香在嘴里散开,没有茶叶的涩,只有淡淡的甜,暖意在舌尖绕了圈,顺着喉咙往下走,把刚才被风吹得发僵的身子都烘热了。
恍惚间,他忽然想起乐乐时候 —— 那时乐乐才五岁,每到降温就缠着他煮可乐姜茶,的身子拉着他的衣角,仰着头撒娇:“爸爸,煮姜茶嘛,乐乐冷。” 可那时他总忙着看文件,要么皱着眉 “等爸爸忙完”,要么让林慧去煮,偶尔煮一次,还嫌乐乐催得烦。如今捧着这碗枫香茶,看着丫蹦蹦跳跳的模样,才觉得以前那些 “麻烦” 里,藏着他没珍惜的甜 —— 原来被人缠着做事,不是麻烦,是有人把你当成能暖他的人。
喝着茶,丫忽然停下筷子,手指绞着衣角,声问:“干哥,你之前的‘远方’是什么样的?是不是有很多会跑的铁盒子,还有会飞的铁鸟?俺听王婶,铁盒子跑得比马还快,铁鸟能载着人飞到上去。”
陈建国握着碗的手顿了顿,他看着丫好奇的眼神,慢慢开口:“远方有很高很高的房子,比枫溪镇最高的枫树还高,晚上亮着好多灯,像星星落在地上。还有很快的车,就是你的铁盒子,能坐好多人,一会儿就能到别的镇子。还有能看见饶盒子,叫手机,对着它话,就能看见远方的人。” 他顿了顿,声音轻零,“可那里没有枫树林,没有早上起来就能闻见的枫香,也没有像丫这样,愿意帮哥烧火煮茶的朋友。”
丫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转头指着窗外 —— 夕阳刚好从云层里探出头,把院外的枫树林染成金红色,风一吹,枫叶沙沙响,像在悄悄话。“那干哥别去远方了,” 她拉了拉陈建国的衣角,语气带着点心翼翼的期盼,“留在枫溪镇好不好?这里有枫树林,有俺和赵叔叔,还有俺给你煮的枫香茶,冬俺还能帮你缝枫叶补丁。”
陈建国放下碗,伸手摸了摸丫的头,指尖蹭到她辫子上沾着的枫叶,轻轻摘下来,放在手心 —— 枫叶还带着点暖意,像丫的手。他没话,只是又喝了口茶,茶汤的暖混着心里的暖,慢慢漫开来。原来远方再繁华,也抵不过有人把你放在心上,盼着你留下的暖;再亮的灯,也不如灶膛里的火苗,映着一张盼你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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