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国都灵寿
司马熹(赒)风尘仆仆返回中山,未回私邸,径直入宫。
中山地狭国,礼制本就简省,宫卫大臣又属于国君近臣的职务,常伴随君侧。所以,他跟内侍们都很熟。
宫门处,内侍笑迎:君上已外出,片刻即回......,大人您可先在君上书房稍候!
司马熹在书房坐了会儿,未见姬约回来,有些无聊,就信步而出,转到书房西侧的宫苑花园。
他转过一架爬满枯藤的花架,忽闻细碎的 “喵呜” 声,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一般。
司马熹循声望去,只见青石径旁,一位身着月白襦裙的女子正蹲在那里,指尖轻拢着一只瘦弱猫。
那猫的右前爪染着血迹,缩着身子瑟瑟发抖,女子正用撕碎的绢帕,心地包裹着它的伤处。
司马熹忙问身旁内侍,那是何人?
内侍回答:“江姬!君上外出时,于民间选纳的姬妾,进宫不足两月。”
司马熹微微点头。
内侍轻笑,又补充道:“君上特别宠爱。”
司马熹心领神会,换上迷饶笑容,轻步近身向前。
女子回望,眉目如黛。
身旁婢女轻声提示,这位是宫卫大臣,司马大人
江姬忙扶婢女手背起身,敛衽行礼:“妾身江婉,见过司马大人。”
司马熹恭敬回礼。然后目光落在猫身上,轻声问道:“这猫像是受了伤?”
江婉轻叹一声,指尖轻轻抚过猫背,眉头紧蹙:“不知怎的闯进宫来,侍卫怕惊扰君上,驱赶不慎伤了它。现正寒,偏又受了伤,只怕这生灵......”话间,怜惜之情,几乎要溢了出来。
司马熹想了想,好像君上从不爱养猫狗。
思忖之间,他的眼光,轻轻掠过了那只瘦骨嶙峋的病猫,稳稳盯住了江婉眼中的迷茫与无奈。
这便温声道:“夫人若是信得过,容臣把它带回府,不然这个冬,它怕是难过去了.....,臣正好也有个伴。”
听闻此言,江婉稍显意外,眼底瞬间光亮起来,眉目都笑了:“想不到司马大人竟是菩萨心肠!”
司马熹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又道:“听口音,夫人是卫国人?”
江婉施礼答:“妾身卫国淇水人,大人呢?”
“竟有这般巧?” 司马熹难掩讶异,“臣本是卫国公族之后,只因家道中落,年少便散于民间。后来逢中山君纳贤,才辗转来此。
“大人竟也是卫国人?”
“正是!”
“哇!淇水畔的竹园,我当年还曾在那里读过书呢。”
“竹园?可是西岸那片靠着桑林的?”
“对对对!”
“我时候常和伙伴们在那里摘竹荪,夏还会坐在竹荫下听老人们讲古!”
“对,我还记得,竹园尽头有棵老桑树,树下的石板缝里总长着野菌......”
一时间,这俩人聊得甚是欢快......
寒风掠过枯藤,卷起几片落叶,可这对同乡话语里,让这原本凄冷的花园,透着融融暖意。
他们从淇水的竹筏,聊到桑间的歌谣,从濮水的鱼虾,到城边的枣林,就连童年戏耍的地方都能对得上。
江婉起故乡时,眉眼弯弯,全然没了方才的愁绪;
司马熹听着熟悉的风物,只觉飘浮的心,有了片刻的归依。
花园亭,炭火微红,冰凉的雨丝被北风卷裹着,不时飞入亭内,溅到案上,瞬成烟痕。
司马熹与江婉对坐,猫儿蜷在她膝上,已裹了干净绢帕,呼吸渐稳。
同乡话题聊得暖暖酣酣,忽闻远处内侍高声通传:“君上回宫——”
司马熹慌忙起身,随即招手唤来内侍:“烦请差人,将这猫送到我府上,让他们好生照料。”
江婉把猫递到内侍怀里,又翘出指尖在猫耳上轻轻一挠,冲司马熹微微一笑,低低道了一句“多谢”,便自离去。
宫苑书房内,炉火初燃,暖意微醺。
中山国君姬约卸了外袍,正俯身察看案上图卷,听得脚步,抬头一笑:“司马爱卿回来了?一路可安?”
司马熹行礼毕,将赵地见闻娓娓道来:略山川风土人情,研习赵治国经世济民之方略,探讨中山治国理政之应对之法,如此云云。
姬约倚案而坐,微微颔首,目中若有所思。
静默片刻,他忽而问道:“本君记得,当年司马爱卿求职于中山,似有赵国兴平公主举荐?想必爱卿与赵国王室,尚有些门路可通吧?”
司马熹心里一惊,面上却冷静如水,恭声答道:“臣当年落魄时,偶得兴平公主顺手提携,此乃公主仁心,非臣之能。臣仅与公主本人略有旧谊,与赵国其他王室贵胄,并无交际。”
他略一停顿,声音转低:“臣且闻知,安邑一战后,兴平公主已被赵王所囚,禁于深宫……往日些微波澜,恐今已难复。”
姬约沉吟良久,指尖轻叩案面,轻轻叹道:“如此看来,赵国方面的路子,怕是难有作为了。符弥近日建言,或可转寻燕国方向……”
司马熹面露不解:“臣甫归国,于近事未详,君上所言具体何事?”
“本君今日出宫,正是巡视西市仓廪。”姬约眉头微蹙,“有一批输往宋国陶邑的货物,因关防课税之争,积压日久,恐将延误。”
中山地狭田少,农业素非支柱,商贸实为国家命脉。中山国人巧治善工,所出金银器、玉雕、陶骨、丝麻美酒,皆精妙绝伦,列国争购。然货通四方,必经赵、燕之境。十之七八货路,取道于赵;燕路仅通少许。
故此,赵燕两国利用此机,设卡征税,狠薅羊毛。近来更甚,这批发往陶邑的货物,赵国提出额外加税三成,如此暴征之税,中山实难承受,货便卡住。
“符弥建言,”姬约声音转沉,“中山商路改走燕道,以后货囤于齐,再分送列国,可避赵人重税。只是这般,路途绕远,日期延长,运费倍增......,卿以为如何?”
司马熹眉心一跳。内史符弥——他记得,后宫系代言人!
那是阴姬母族的人,背靠着燕国势力。若真改道,燕国坐收其利,赵国断却油水,而他的准“大舅哥”赵范,正坐镇镐邑,专署中山事务。一旦税收断流,赵范政绩必受损,他如何向赵王交代,自己如何向他交代?
他垂眸,掩住一闪而过的锐光,只温声应道:“臣初归,详情未悉,不敢妄言。然货绕燕境,虽避重税,却增脚程,恐误交期,终不是长久之计,此事关乎国脉,当慎之又慎。”
姬约的声音在书房缓缓落下:“本君也是踌躇难决,司马爱卿既已归来,甚好!明日朝会,与众卿共议此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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