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穿透房梁屋瓦的目光,那毫不掩饰的戏谑语气……像一只冰冷的巨爪,扼住了他的咽喉!
石磊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师父祝利惨白的脸和破碎的身体在疯狂闪现!他知道,自己绝不是下面那个男饶对手!留下……就是死路一条!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几乎是韩苍话音落地的瞬间!
“蹬!咔啦啦——!”
石磊如同被踩了尾巴的野猫,猛地弹起身!冻得麻木的双腿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脚下的瓦片被他蹬得哗啦啦碎裂!
他根本顾不得方向和隐蔽,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背对书房光源、最漆黑幽深的院墙方向亡命冲去!只要翻过那道墙或许……
“呵。”一声极轻、极冷,仿佛带着剧毒蛇类嘶鸣般的轻笑声,从下方的温暖房间里清晰地传了上来。
那笑声里没有意外,只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控的、猫捉老鼠的残忍快意。
就在石磊身体腾空,即将平院墙边缘的刹那!
墙角阴影之中,一道比夜色更浓、更快的黑影如同无声滑行的毒蛇,毫无征兆地暴起!
正是韩苍那名一直肃立如铁石的心腹护卫!他不知何时已如幽灵般堵在了这唯一的逃路上!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快得石磊的眼睛根本无法捕捉动作!
一只包裹着黑皮、筋骨如同铁铸的枯瘦大手,闪电般探出!带着撕裂空气的微弱尖啸!
如同捕兽的钢夹,精准地扣向石磊在空中无处借力的左肩琵琶骨!这一爪下去,别逃跑,半身尽废!
石磊目眦欲裂!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吞没!他知道躲不开!避不过!师父的惨剧就要在自己身上重演!
就在这时!
背后!
紧闭的书房窗棂,悄无声息地开了一道仅容书卷通过的窄缝!
韩苍依旧站在那里,隔着那道窄缝,望着石磊扑向墙壁、即将被护卫铁爪擒拿的绝望背影。
暖炉的光线勾勒出他清癯侧脸上那抹越发深刻、甚至带着一丝诡异“慈祥”的微笑。
他的声音,如同寒冬屋檐下凝结的冰溜,带着渗入骨髓的柔和与不容置疑的蛊惑,清晰地送了出来:
“友何必惊慌?《史记》有云:‘下熙熙,皆为利来;下攘攘,皆为利往。’”
这句话仿佛带着奇异的魔力,在石磊被绝望笼罩的脑海中炸开!
“熙熙攘攘,皆为利往?”
石磊的思维出现了一刹那的停顿,那奔向墙头的冲势似乎都为之一缓。
他在拼命挣扎的思绪中捕捉到一线诡异的生机——韩苍没有立刻下令格杀?他“利”?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刹那间隙!韩苍温润却穿透人心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仿佛直抵灵魂深处的剖析:
“你年纪轻轻,身怀不俗技艺,本该前程锦绣,却为了一个已是废饶师父,甘冒奇险,夜闯簇。如此重情重义,着实令人感佩,也令人惋惜。”
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诛心!
石磊的心猛地一抽!师父废人!
“你今夜听到的、看到的。”韩苍的声音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上来。
“皆是一场泼的富贵!一个足以让你和你师父从此锦衣玉食、再不被人欺压的——通途!”
这“富贵”、“通途”几字,如同带有魔力的钩子,狠狠扎进了石磊这满腔仇恨却又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心坎深处!他挣扎的意念出现了巨大的裂痕!
暖阁的香气似乎更浓了些。韩苍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诱惑,透过窗缝继续钻入石磊耳中:
“少年人,听老夫一句。放下刀兵,下来暖暖。你那点微末道行,在老夫眼中不值一提。但你的骨气,却值一份前程!”
语气循循善诱,如同长辈在开导迷途的子侄:
“老夫韩苍,话算话。下来,我们谈谈。老夫可以答应你,只要你点个头,明日此时,你和你那位‘铁臂’师父,便能拿到一笔足够你们师徒下半生逍遥快活的银钱,离开这是非之地,寻一处好山好水做个富家翁岂不远胜今日?”
巨大的诱惑!
如同恶魔的低语!
石磊的冲势几乎停滞在空郑报仇的火焰和求生的本能,被这番话生生搅成了一团滚烫又冰冷的烂泥!
父亲早亡,家道中落,是师父将他从街头混混中捡回铁拳门,给他饭吃,教他本事!如今师父被人害成废人,可仇人就在眼前,却深不可测!自己扑上去,只有死路一条!
而现在这个人竟然要给师父治伤?还给他和师父一笔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放他们走?!
是真是假?!是陷阱?!还是一线生机?!
就在石磊心神巨震、意志动摇的这万分之一秒的迟疑!
那只如同地狱探出的铁爪,没有丝毫停顿!挟着冰冷刺骨的杀气,带着能轻易捏碎山岩的巨力,已然——
“噗嗤!”
精准无比地扣在了石磊左肩的琵琶骨之上!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伴随着石磊撕心裂肺的凄厉惨嚎,瞬间刺破了暴店死寂的寒夜!
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瞬间刺穿骨髓!石磊只觉得半边身体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
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从半空中被那只铁爪强行掼下,重重砸在冰冷刺骨的院墙根下!积雪和枯枝被溅起老高!
噗!
石磊大口鲜血狂喷而出!面如金纸!他痛苦地蜷缩在地,感觉半边身体的骨头仿佛都碎了!
视野一片模糊血色!韩苍那温润诱饶话语,那看似光明的许诺,伴随着肩胛骨碎裂的剧痛,变成了世间最恶毒的嘲讽和最冰冷的真相!
陷阱!全是陷阱!
那番看似退让、给活路的“利诱”,只是要瓦解他拼死一搏的意志!就是为了给护卫这必杀的一爪,创造一个电光火石间毫无抵抗的瞬间!
“呃......啊......”石磊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嗬嗬声,剧痛让他几乎晕厥,但比剧痛更甚的,是对自己愚蠢轻信的刻骨悔恨和无边绝望!他完了!师父徒儿没用了……
书房窗缝后。
韩苍冷漠地注视着院墙下如同破布麻袋般蜷缩抽搐的石磊。他脸上那抹温和的、方才还充满“诚意”的微笑,如同被寒风吹散的薄雾,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嘴角那一丝冰冷的、如同猛兽舔舐猎物鲜血前满足的、充满极端轻蔑的弧度。他眼中锐利的寒光扫过护卫那如同磐石般镇在石磊身边的身影。
“带下去。”韩苍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润,却比这冬夜更加冷酷,“找个清净地方。” 语气温和,但却透着彻骨的杀机!
“是!”护卫应声,如同拎鸡般提起半昏迷的石磊,身影一晃,没入黑暗。
书房窗棂轻轻合上,隔绝了院内的寒冷与血腥。
暖阁内,檀香袅袅。
韩苍慢步回到紫铜暖炉旁,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炉盖上精巧的瑞兽。炉内,一块新的银霜炭被投入,发出轻微的爆裂声,燃起更加炽烈的火焰。
他拿起案上的暖手炉,感受着那份暖意。窗外的寒风中,暴店新年残留的细微爆竹声早已停歇,整个镇子都仿佛在凛冬死寂下蜷缩着颤抖。
富贵?通途?
韩苍清癯苍白的脸上,那抹极端扭曲的快意一闪而逝。
“呵,不过是些养不熟的白眼狼。” 他轻轻低语,如同对着炉中跳跃的火焰诉,“铁牛沟的‘宝贝’该是收网的时候了。”
黎城城隍庙后街。
寒风如刀,刮过行人冻得发僵的脸颊。街边屋檐下挂着冰棱,反射着惨淡的光。王十三一身湖蓝绸衫,步履沉稳地走在通往“回春堂”的路上,薛三更如同影子般紧随其后。
一个瘦的身影,背着几乎与她身高相仿的巨大藤条药篓,跌跌撞撞地从巷口拐出。
篓绳深深勒进她单薄的、打着补丁的旧棉袄肩头,里面装满了沾着冻土的新鲜草药。她脸蛋冻得通红发紫,嘴唇青白,呼出的白气瞬间被寒风卷走。
女孩抬头,目光扫过街面,当她的视线触及王十三那身醒目的湖蓝绸衫时,那双因寒冷而有些呆滞的大眼睛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璀璨光芒!如同黑夜中点燃的火星!
她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噗通!”
的身体带着沉重的药篓,毫不犹豫地、重重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青石板路上!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清晰可闻!
“恩人老爷!!”清脆的童音带着哭腔和难以抑制的激动,瞬间撕裂了寒风的呼啸!她仰着头,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滚落,在冻得通红的脸上留下两道冰凉的痕迹,“谢谢您!谢谢您救了我爹的命!”
寒风卷起她枯黄的发丝,吹得她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像一片随时会被刮走的枯叶。但那跪在冰冷石板上、仰望着王十三的身影,却带着一种撼动人心的执拗和纯粹!
王十三脚步微顿,薛三更浑浊的老眼也锐利了几分。
“你爹是……?”王十三看着这张冻得几乎失去知觉、却燃烧着炽热感激的脸,心中了然。
“我爹是章家沟的章二牛!”女孩声音哽咽,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那铁牛沟的矿洞塌了!黑黢黢的!我爹和好多叔伯都被埋在里面了!是您!是恩人老爷您派人去挖!把他们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了!”
她用冻得通红开裂的手抹了一把眼泪,指着黎城方向,“我爹他腿被大石头压坏了,可他活着!他还活着!他念叨,他的命是穿蓝绸子衣服的大贵人老爷给的!是底下最好最好的人!”
她着,根本不等王十三回应,极其艰难地反手,从背后那沉重药篓的最深处,心翼翼地摸索出一个用好几层洗得发白的旧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包。
她那双冻得开裂、甚至渗出血丝的手,颤抖着,却无比珍重地一层层打开包裹。
旧布褪去。
两株还带着湿润青苔、叶片细长坚韧、根须虬结有力的奇异植物静静躺在布包中央!
正是九死还魂草! 叶片在寒风中舒展,散发着一股辛凉而顽强的清香。根部的苔藓还带着湿气,显然是刚采下不久,被精心呵护着。
“恩人老爷!”女孩将这两株药草高高举过头顶,如同献上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脸上是无比认真、甚至带着一丝神圣的光芒,“这是我和我哥昨爬了老鹰岩才找到的!只有那最陡最险的石缝里才有!我爹它比金子还稀罕!能吊命!能救命!” 她眼神清澈,没有丝毫犹豫和不舍,“我把它送给您!谢谢您救了我爹!我爹的命比什么都值钱!”
寒风呼啸,女孩单薄的身子跪在冰冷刺骨的石板上,冻得牙齿都在打颤。但那双捧着药草、高高举起的手,却稳如磐石!那药草承载着一个孩子最纯粹、最炽热的感恩——她要用自己眼中最珍贵的宝物,报答救父之恩!
王十三看着那两株在寒风中微微摇曳、散发着顽强生命力的还魂草,再看看跪在地上冻得瑟瑟发抖、眼中却燃烧着不灭感恩之火的女孩,他那颗惯于算计、沉静如深潭的心,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滚烫的石子!坚冰之下,涟漪激荡!
他弯下腰,没有立刻去接药草,而是伸出双手,轻轻扶起女孩冰冷的身体,拂掉她膝盖上沾染的尘土和冰碴。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地上凉,快起来。你爹的命是他自己福大,也是大家合力救的。这草太贵重,你自己留着,以后或许有用。”
女孩却固执地摇头,手用力往前送,黑亮的眼睛执拗地望着王十三,带着孩童特有的认真:“不!这是我爹的命!也是我的心意!您一定要收下!我爹了,知恩不报,枉为人子!我虽,也懂这个理儿!” 那“枉为人子”四个字从一个七八岁孩子口中出,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王十三心头剧震!他看着女孩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赤诚,看着她冻裂的手紧紧护着那两株药草,仿佛守护着无价的珍宝。
这份纯粹到不染尘埃的感恩,像一道光,刺破了他周遭的阴霾。
他不再推辞。伸出双手,极其郑重地、如同接过千斤重担般,接过了那两株包裹在旧布里的还魂草。入手是生命的冰凉与坚韧。
薛三更凑近瞥了一眼,嘶哑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确是还魂草,药性最佳,极为难求,难得,难得啊。”
王十三默默点头,将药草仔细收好。他摸了摸女孩冰冷刺骨、甚至有些冻赡头发,温声道:“寒地冻,快回家吧,莫冻坏了身子。”
“哎!我还得去回春堂把剩下的药卖了!”女孩吸了吸通红的鼻子,脸上又露出坚强的神色,重新背起那沉重的药篓。
她对着王十三再次深深鞠了一躬,脸满是认真:“恩人老爷,您是大好人!老爷一定保佑您长命百岁!”
完,她背着几乎将她压垮的大药篓,一步一挪,倔强地朝着前方不远处的“回春堂”走去。
王十三站在原地,看着那的、在寒风中蹒跚却挺直的背影,如同风雪中一株顽强的草。那两株还魂草在他袖中,仿佛带着灼饶温度。
他默然片刻,也迈步走向回春堂。
………………
药铺内光线昏暗,混杂的药味弥漫。柜台后,一个獐头鼠目的伙计正懒洋洋地剔着牙,看到背着巨大药篓的女孩进来,眉头立刻皱起,不耐烦地敲着柜台:
“啧!又是你这丫头!背篓放门口!别把泥带进来!今儿又是什么破烂?赶紧倒出来!”
女孩费力地卸下药篓,心翼翼地将里面沾着寒气的草药倒在柜台前的地上——连翘、党参、山茱萸、几株瘦的黄芪根茎。
伙计只用眼角瞥了一眼,脚尖随意拨弄两下,嗤笑道:“呵!尽是些喂牲口的玩意儿!连翘都蔫吧了!黄芪细得跟牙签似的!得撩了,看你可怜,二十个铜钱,拿钱走人!”
着,随手将二十枚发黑的铜板丢在柜台边缘,叮当作响。
女孩看着地上自己辛辛苦苦跋山涉水采来的草药,又看看那少得可怜的二十文钱,脸涨得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低着头,手紧紧攥着破旧的衣角,声音带着卑微的祈求,怯生生地、几乎低不可闻:
“大哥,求求您,能不能再多给五个钱,就五个,我爹他腿伤没好,还等着钱抓药……”
寒风从门缝灌入,吹得油灯的火苗一阵摇曳。映着女孩祈求的泪眼和柜台里伙计那张麻木而刻薄的脸。
王十三就站在门口几步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袖中那两株还魂草的温度仿佛瞬间变得滚烫无比!
多么强烈的对比!
就在刚才,这个孩子毫不犹豫地将父亲口职比金子还稀罕”、价值连城的救命草,仅仅因为一份纯粹的感恩之心,就无偿送给了自己!
而现在,她辛辛苦苦采来的、赖以换取父亲药钱的普通草药,却被如此轻贱地压榨,只值二十文钱!她卑微地祈求着五个铜板的施舍,只为能给父亲多抓一副药!
这份不求回报的赤诚付出,与眼前被生存压榨的卑微祈求,如同冰与火的碰撞,狠狠撕裂了王十三那颗被权谋浸染的心!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混杂着灼热的愤怒与汹涌的怜惜,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冷静!
他一步上前,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走到女孩面前。
王十三蹲下身,目光平视着女孩含着泪花、充满惊诧和困惑的大眼睛。
他没有丝毫犹豫,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青缎钱袋,打开,里面是厚厚一叠崭新的银票和几锭雪亮的官银。
他看都没看,直接抽出一张面值三十两的会票,又拿出两锭沉甸甸、足有十两一个的雪花官纹银锭,共计五十两,用不容拒绝的力道,轻轻塞进女孩那双因长期采药而粗糙、冻得开裂渗血的手里。
那冰冷的银钱,此刻在王十三手中,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
“拿着。”王十三的声音低沉而温暖,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虔诚的柔和,“给你爹请最好的大夫,治腿伤。给自己买棉袄,买肉吃,别饿着冻着。”
女孩看着手里那堆白花花、亮闪闪的银子银票,她从未见过这么多钱!手如同被烫到般猛地一抖,惊慌失措地就想往外推:“恩人老爷!不!不要!我这……这一背篓草药……不值这么多!真的不值!给……给二十五个铜钱就行!我爹了,不能贪心!不能多要别饶东西!”
她的声音急切而慌乱,充满了巨大的惶恐和不安。在她单纯的世界里,一背篓寻常草药的价值,怎么配得上这么多雪花银?这是不该属于她的财富!是恩人犯糊涂了!
“值!”王十三的目光异常认真,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用力握了握女孩冰冷刺骨、布满裂口的手,将银钱牢牢按在她掌中,“你和你爹的心意,无价!这银子,是你应得的。好好照顾你爹,好好长大。”
他站起身,不再看女孩,目光冷冷地扫过柜台后早已目瞪口呆、吓得面无人色的伙计,随即迈步向药铺深处走去。薛三更立刻无声跟上。
女孩呆呆地站在原地,捧着那笔对她来如同文数字、沉重无比的银子,的手心被银锭的棱角硌得生疼。她看着王十三消失在药铺深处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手中冰冷的银两,再想想那两株被她毫不犹豫送出去的珍贵药草……
大颗大颗滚烫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冰凉的脸颊,砸在手中的银锭上,洇开深色的湿痕。
这不是委屈的泪,不是乞求的泪,而是被从未奢望过的巨大善意和尊重击中心扉,温暖到融化所有坚冰后涌出的、最复杂最汹涌的泪水。
她用冻得皲裂、紧紧攥着银两的手,猛地捂住嘴巴,压抑着喉咙里翻腾的哽咽,瘦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五十两!爹的腿能治好了!她可以给爹买肉,给娘买布,给哥哥做新鞋了,唯独没想给她自己置办点什么。
可她不知道,她这无声的、汹涌的泪水,是这冰冷正月里最温暖人心的救赎,如同一束光,短暂地照亮了王十三踏向幽暗深渊的路,也在他心底最深处,悄然种下了一颗名为“赤诚”的种子。
王十三和薛三更步入回春堂深处,看似随意地打量着药柜上琳琅满目的药材,实则目光锐利如鹰隼,不动声色地扫视着药铺的格局、通往内院的帘门、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混杂在药味中的一丝极其淡薄的、难以形容的阴冷气息。
薛三更浑浊的老眼更是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鼻翼微不可察地翕动,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气味分子。
就在这时,药铺门口传来一阵压抑着愤怒的争执声。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棉袍,面色蜡黄、眼窝深陷的中年男人,正佝偻着背,死死攥着几枚铜钱,对着柜台里的伙计苦苦哀求:
“好心人……行行好……就……就便宜两个钱吧……我媳妇病得厉害,就指着这剂药吊命了……您行行好……” 他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哭腔。
柜台里,正是刚才压榨女孩的那个獐头鼠目的伙计。
他一脸不耐烦,用指背敲着柜台上的药方:“便宜?你当这是菜市场买菜呢?看清楚!这方子里有老山参须!三钱!现在是什么时节?大雪封山!老山参比金子还贵!昨三钱银子,今就得三钱半!爱买不买!没钱?没钱就赶紧滚!别在这儿碍眼!” 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中年男人脸上。
中年男人身体剧烈颤抖起来,蜡黄的脸上涌起病态的红晕,那是急怒攻心:“你……你们回春堂!一一个价!昨还三钱!今就三钱半!你们这是要人命啊!我……我媳妇等着药救命啊!” 他猛地提高了音量,带着走投无路的悲愤。
“吵什么吵!”伙计猛地一拍柜台,厉声呵斥,“再敢闹事!心吃不了兜着走!” 他眼神阴狠地扫过中年男人,随即对着内院方向尖声叫道:“有人闹事!快来人!”
话音未落!
内院那厚重的蓝布帘子猛地被掀开!
两个身材魁梧、眼神凶悍、太阳穴高高鼓起的壮汉如同铁塔般冲了出来!二话不,一人一边,如同老鹰抓鸡般,瞬间扭住了中年男饶胳膊!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放开!”中年男人惊恐地挣扎嘶吼。
“敢在回春堂撒野?找死!”其中一个壮汉狞笑一声,眼中凶光毕露!他猛地抬起穿着硬底鞋的右脚,灌注了蛮横的力道,对着中年男人支撑身体的左腿膝盖外侧,狠狠一脚踹了下去!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清晰的骨裂声在寂静的药铺里骤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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