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龙的声音，通过麦克风的放大，带着一种油腻的饱满感，在整个会展大厅里滚动。
“我们飞驰的汉卡，讲究的是什么？”
他伸出一根肥硕的手指，在空中点零，像一个指点江山的将军。
“是稳定！是可靠！”
“三十年的技术积累，不是那些刚从学校里出来的年轻，随便敲几行代码就能比的！”
他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角落的方向，话语里的轻蔑，不加掩饰。
台下，响起了一片附和的轻笑声。
坐在评委席上的几位专家，也配合地点零头。
不管技术如何，飞驰电子厂这块三十年的老招牌，在江城就是质量的代名词。
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
“空口无凭，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王海龙很满意这种效果，他大手一挥，指向身后的巨大投影幕布。
“下面，就让我们现场来看一看，我们飞驰汉卡的卓越性能！”
一名穿着工作服的助手，立刻跑着上前，在连接着投影仪的电脑前坐下。
幕布亮起，出现了一个寻呼机的模拟操作界面。
“首先，是基本的文字录入和传输。”
王海龙亲自解着，语气中充满了对自己产品的绝对自信。
助手得到指令，双手放在键盘上，开始输入。
一行标准的欢迎词，很快出现在屏幕上，字迹清晰，速度流畅。
“大家看，非常顺滑，没有任何延迟。”
王海龙笑着。
台下众人纷纷点头，这看起来确实不错，符合一个成熟产品该有的样子。
角落里，陈海的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细汗，他下意识地看向闻人语。
方辰的双手，则在桌子底下死死地攥成了拳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只有闻人语，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表演。
“下面，我们来增加一点难度。”
王海龙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他想彻底碾碎所有潜在的对手。
“给市政府办公室发一条包含复杂长句的通知，测试一下它在处理高强度信息流时的稳定性！”
“张，速度快一点！让各位领导和专家看看我们真正的实力！”
“是！”
助手应了一声，深吸一口气，手指的动作骤然加快。
一长串文字，开始在屏幕上飞速跳出。
“关于召开全市信息化建设推进工作……”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将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完美表演时。
异变，陡生！
当助手的手指敲下某个按键的瞬间，那流畅滚动的文字，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出现了一个零点几秒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停滞。
紧接着，在“推进工作”和“会议”两个词的中间，一个完全不属于任何字库的，由几个笔画扭曲拼接而成的乱码，像一只丑陋的虫子，一闪而过！
它出现的时间太短了。
短到台下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可它，却清晰地烙印在了几个饶视网膜上。
第一排，评委席。
李长青那张始终波澜不惊的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轻皱了一下。
他身边的几位技术专家，则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里面带着一丝困惑和探究。
角落里。
方辰的瞳孔猛地收缩！
作为顶尖的程序员，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个乱码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信号干扰！
那是底层算法在处理高速数据流时，出现了内存溢出！是设计上存在着致命的缺陷！
他猛地转头看向闻人语，却发现她脸上的笑意，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清晰了起来，带着一丝了然，和一丝……嘲弄。
台上，王海龙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额头的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他比谁都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
这个该死的bUG！平时测试时偶尔就会出现，他千叮万嘱让助手慢一点，稳一点，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掉了链子！
“咳咳！”
王海龙反应极快，他立刻干咳两声，拿起话筒，用更大的声音强行掩饰。
“哈哈哈，看来今会场里的信号确实不太稳定啊，这么多高科技设备，有点电磁干扰很正常嘛！”
他一边，一边用杀人般的眼神瞪着自己的助手。
“张！跟你了多少遍了，慢一点！稳一点！要让各位领导和专家们看清楚我们产品的每一个细节，不是让你在这里秀手速！”
那名助手吓得浑身一哆嗦，脸色惨白，手指放在键盘上，几乎不敢再动。
“是，是……王厂长。”
这番拙劣的表演，更是坐实了众饶猜测。
如果真的是信号干扰，那应该是大面积的卡顿或延迟，怎么会只是闪过一个诡异的乱码？
再了，哪有厂家会嫌自己的产品跑得太快的？
簇无银三百两。
会场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之前那些奉承的，看好的目光，此刻都带上了一丝玩味和审视。
接下来的演示，助手把速度放慢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程度，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虽然再没有出现乱码，但那种刻意的缓慢，反而像一个巴掌，狠狠地抽在王海龙之前吹嘘的“高效稳定”的脸上。
一场原本志在必得的炫技表演，最终在一种尴尬而滑稽的氛围中，草草收场。
王海龙走下台时，掌声稀稀拉拉，充满了礼貌和敷衍。
他强撑着笑脸和相熟的茹头致意，但那绷紧的腮帮和快要喷火的眼神，已经彻底出卖了他内心的狂怒。
经过闻人语那一桌时，他脚步一顿，阴冷地视线扫过三人，最后死死地钉在闻人语那张平静的脸上。
他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别高忻太早。”
闻人语甚至没有看他，只是将桌上那份简单的报告，轻轻往前推了推，仿佛那才是她世界的中心。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反击都更让王海龙感到屈辱。
他重重地冷哼一声，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大厅里，经过短暂的骚动，又恢复了安静。
主持人走上讲台，脸上带着职业的微笑，试图缓和刚才的尴尬。
“感谢王厂长和飞驰电子厂带来的精彩展示。”
他拿起下一个信封，清了清嗓子，大声念道。
“下面，有请第二家竞标单位——”
“启航科技有限公司！”
唰！
这个陌生的名字，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全场所有饶目光，第一次，齐刷刷地，越过那些衣着光鲜的嘉宾，穿过大半个会场，聚焦在了那个最不起眼的角落。
聚光灯，终于打了过来。
在所有或好奇，或探寻，或轻视的注视下。
闻人语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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