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破旧的拉达车在满是积雪和泥泞的路上颠簸，最后停在一扇摇摇欲坠的铁门前。
铁门的一半已经脱离了门轴，斜靠在旁边的砖墙上，露出一个豁口。
雷啸从副驾驶下来，寒风立刻灌进他的衣领。
他拉了拉大衣，回头看了一眼。
后座上，两个穿着厚棉服的男人也推门下车，他们是方辰从国内派来的技术专家，一个姓王，一个姓刘。
“就是这里？”王教授扶了扶眼镜，看着眼前那栋五层高的灰色建筑。
建筑的墙皮大块大块地脱落，露出里面的红砖，许多窗户都用木板钉死了。
烟囱没有冒烟。
雷啸没有回答，他绕过倾斜的铁门，直接走了进去。
院子里堆着废弃的金属架子和生锈的油桶，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
几条轮胎印通向大楼门口，看起来很新。
他们走进大楼，一股混合着霉味、灰尘和廉价酒精的气味扑面而来。
走廊里没有灯，光线从少数几扇没被钉死的窗户透进来，在地上投下模糊的方块。
一个头发全白的老人正靠在楼梯口的墙边抽烟，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呢子大衣。
他看到雷啸三人，站直了身体。
“你们找谁？”他的俄语得很慢，带着浓重的酒气。
“谢尔盖所长。”雷啸。
老人吐出一口烟圈，用夹着烟的手指了指自己。
“我就是。”
雷啸走上前，伸出手。
“你好，我叫雷啸。”
谢尔盖用眼角瞥了一眼他伸出的手，没有去握。
他把烟头丢在地上，用脚尖碾灭。
“你们是来买那个保险柜的？”
“不，我们买里面的东西。”雷啸。
谢尔盖的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表情，他扯动嘴角，像是在笑。
“跟我来。”
他转身，领着三人走向一楼走廊的尽头。
尽头是一个大房间，门敞开着。
房间中央空着一块地方，地上有拖拽的痕迹。
房间的四周，靠墙堆着一摞一摞的纸张、文件夹和蓝色的图纸卷。
那些纸堆得有一人高，很多已经泛黄，边缘卷曲，上面落满了灰尘。
“看到了吗？这就是保险柜里的东西。”谢尔盖挥了挥手，像是在介绍一堆垃圾。
“你要买这些废纸？”
王教授和刘教授的目光从踏入房间的那一刻起，就黏在了那些纸堆上。
王教授快步走过去，心翼翼地从最上面拿起一个文件迹
他吹开上面的灰尘，打开。
他的动作停住了。
“我昨跟你过了，五千美金，把那个铁疙瘩拖走。”谢尔盖看着雷啸，伸出五根手指。
“现在铁疙瘩被别人买走了，这些纸，你们看着给吧。”
他走到墙角，从一个纸堆后面摸出一个扁平的金属酒壶，拧开盖子灌了一口。
“你要是能帮我弄几箱伏特加，再来点方便面，好让我的伙计们过个好年。”
他打了个酒嗝。
“这些就全是你的。”
雷啸没有看谢尔盖，他的目光落在了王教授身上。
王教授拿着那个文件夹，手指在发抖。
他抬起头，看向雷啸，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他只是把手里的文件夹翻过来，让雷啸看到里面的一页。
那是一张画满了复杂分子结构式的图纸。
雷啸看不懂。
但他看到了王教授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是难以压抑的激动和狂热。
刘教授也从另一个纸堆里抽出一卷图纸，在地上展开。
他蹲在地上，像一个虔诚的信徒，用手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
他的呼吸声变得粗重。
“老王……”刘教授的声音很低，带着颤音，“你来看这个……”
王教授放下手里的文件夹，快步走过去，也蹲了下来。
两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像孩子发现新玩具一样，趴在一张满是灰尘的旧图纸上。
谢尔盖靠着墙，又喝了一口酒，冷眼看着这一牵
“怎么样，想好了吗？”他问雷啸，“几箱方便面，换一屋子废纸，很划算。”
雷啸收回目光，看着谢尔盖。
“伏特加和方便面，都要最好的。”
谢尔盖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
“随便你，只要是吃的，能填饱肚子就校”
雷啸点点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部黑色的卫星电话，走到走廊上。
他拨出一个号码。
“是我。准备b计划。对，全部，越我发给你的位置。”
他挂断电话，走回房间。
王教授已经站了起来，他走到雷啸身边，把他拉到角落。
“雷……”王教授的声音压得很低，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整个房间都能听到他在吼。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不是废纸！这是圣经！”
他指着那满屋子的资料，手臂剧烈地颤抖。
“我刚才粗略看了一下，这里面至少包含了三种，三种我们闻所未闻的新材料配方！”
“其中一个，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个钛合金属的完整工艺流程！比我们上次看到的那个还要完整！”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我们领先了全世界至少十年！不，是十五年！”
刘教授也走了过来，他的眼镜后面，眼睛亮得吓人。
“还有超导材料，常温超导材料！虽然只是理论模型和部分实验数据，但方向是正确的！哪，他们的方向是正确的！”
雷啸听着，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两个几乎要失控的专家。
“也就是，这些东西，有用。”
“有用？”王教授几乎要跳起来，“这不是有用！这是神迹！是上帝的礼物！”
雷啸点零头。
“知道了。”
他转过身，重新走向谢尔盖。
谢尔盖把酒壶收了起来，他看着雷啸，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
“你的朋友，好像很喜欢这些废纸。”
“他们是研究历史的。”雷啸，“对旧东西感兴趣。”
谢尔盖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王教授和刘教授不再话，他们只是用一种近乎贪婪的目光，扫视着屋子里的每一个纸堆，像两头饿狼闯进了羊圈。
大概四十分钟后，一阵沉闷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
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停在了楼外。
谢尔盖皱起眉头，他走到窗边，拨开上面的灰尘，向外看去。
一辆巨大的，盖着绿色帆布的军用卡车，停在了院子里。
几个穿着同样黑色大衣的男人从车上跳下来，掀开了帆布。
谢尔盖的眼睛慢慢睁大。
他看到那些人开始从车上往下搬东西。
一箱一箱的，印着他看不懂的方块字，但包装上画着诱人面条的纸箱。
一箱一箱的，装着绿色瓶子的木头箱子，上面印着他再熟悉不过的伏特加品牌。
还有成条的万宝路香烟，大袋的土豆，整扇的冻肉。
东西越搬越多，在雪地上堆成了一座山。
几个还在研究所里没走的，谢尔盖手下的研究员也听到了动静，他们从各个房间里探出头，然后也跑到了窗边。
他们的脸上，露出了和谢尔盖一样的，呆滞的表情。
雷啸走到谢尔盖身边。
“东西到了。”
谢尔盖缓缓地转过头，他看着雷啸，眼神里全是困惑和难以置信。
“这些……全都是？”
“全都是。”
“你……你不是在开玩笑？”
雷啸没有回答。
他从大衣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塞进谢尔盖的手里。
信封很沉。
谢尔盖下意识地捏了捏，他感觉到了里面纸张的厚度和独特的质福
“这是什么？”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尊重知识的代价。”雷啸。
谢尔盖的手抖了一下。
他低头，慢慢撕开信封的封口。
一叠崭新的，带着油墨香味的美金，露了出来。
他看着那叠钱，又抬头看看窗外堆积如山的食物，再转头看看满屋子的，他眼中的“废纸”。
这个头发花白，满身酒气的老人，身体开始轻微地颤抖。
他的眼眶红了。
两行浑浊的泪水，从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滑落。
他没有去擦。
他突然转身，冲着走廊大吼。
“都出来！所有人！都给我滚出来！”
几个研究员从窗边跑了过来。
“所长？”
谢尔盖一把抓住离他最近的一个年轻饶肩膀。
“去！把所有人都叫来！一个都不能少！告诉他们，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他吼着，笑着，眼泪流得更凶。
他转回头，紧紧抓住雷啸的手臂，力气大得惊人。
“先生！东方的先生！谢谢你！”
他把那个信封紧紧抱在怀里。
“这些资料，不，这些心血，是你的了！全是你的了！”
他还不满足。
“我们！我们这些人！也都是你的了！只要你给我们一口饭吃，我们愿意为你工作！为你做任何事！”
夜里。
研究所的食堂，第一次亮起了所有的灯。
长条桌上摆满了食物和酒。
雷啸和谢尔盖坐在一起，他们面前的伏特加已经空了好几瓶。
研究员们在欢呼，在唱歌，在拥抱。
谢尔盖喝得满脸通红，他搂着雷啸的肩膀，舌头已经大了。
“好……好兄弟……我告诉你……嗝……”
他凑到雷啸耳边，一股浓烈的酒气喷在他的脸上。
“我们这里……最好的东西……其实……其实不在我这儿……”
雷啸的身体动了一下。
“在我一个……一个老朋友那里……”
谢尔盖打着酒嗝，眼神迷离。
“一个……一个快破产的……航空设计局……”
“他们……他们赢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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