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沉，雪地的反光也暗淡下去，仓库里点起了煤油灯，昏黄的光晕映着疲惫的人影。程秋霞忙活了大半，孕妇秀儿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栓子和其他几个逃荒的汉子也被郑卫国安排着，跟民兵一起去清理通往仓库的路和准备晚上过夜的柴火。
“飞飞，走了，跟妈回家吃饭。”程秋霞招呼还蹲在铃铛旁边的程飞。程飞看着铃铛心翼翼地舔着手指上残留的地瓜干甜味，有点依依不舍地站起来离开这个同类，她站起来磨磨蹭蹭地走到程秋霞身边，又回头看了看那个缩在角落、头发乱糟糟的身影。
走出仓库，冷风一吹，程飞打了个哆嗦，紧紧拉住程秋霞温热的手。她走了一会儿，突然仰起脸问：“妈，没妈的孩了都会那么……埋汰吗？”
程秋霞心里一酸，摸了摸程飞戴着手套依旧有点凉的脸：“唉，那孩子是遭了大难了。老家发了大水，房子田地都淹了，亲人也没了，一个人跟着逃荒队伍走到这儿，没人照顾，吃不饱穿不暖，可不就埋汰零嘛。”她叹了口气，“这兵荒马乱的年头，苦命的孩子多啊。”
程飞似懂非懂，又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步，扯住程秋霞的衣角，黑亮的眼睛在暮色里显得格外认真：“妈，我当初……也是没妈，也埋汰，跑得慢，咬不动人，然后……就被你捡回家了，是吧？”
程秋霞一愣，看着闺女那认真的模样，心里软成一滩水，蹲下身给她把围巾系紧了些，声音放得更柔：“是啊，妈捡着你的时候，你也是个可怜巴巴的埋汰孩儿埋在雪堆里冻的白惨惨的。不过现在好啦，咱飞飞有妈了，吃得饱穿得暖，干干净净的，是不是？”
程飞用力点头，把脸在程秋霞温暖的手心里蹭了蹭，然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程秋霞，语气带着点心翼翼的期盼：“那……妈，咱们能把铃铛也捡回家养吗？她也没妈了，也埋汰，跑得可能……也没狗快？”她努力搜寻着和自己当初相似的“优点”，试图增加服力，“她……她还会咬人！虽然没我当初……呃，可能没我当初厉害？”她有点不确定地比较着。
程秋霞被闺女这真又善良的请求逗得又想笑又心酸，她捏了捏程飞的鼻子：“傻闺女，当妈是捡猫狗呢？捡就捡啊？咱家条件也就这样，多一口人就多一口吃……”她话到一半，突然顿住了，脑子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点亮了一下。
等等！
没妈的孩子……
现成的妈……
她猛地站直身体，一拍大腿：“哎哟！俺这脑子！咋把她给忘了！”
程飞被吓了一跳，茫然地看着突然激动的妈妈：“妈？”
程秋霞眼睛发亮，抱起飞飞猛亲了一口???)?(￣e￣“)?就往回走，脚步都快了几分：“飞飞，你这话可提醒妈了！咱家是不能随便捡孩子，可咱屯子里，不是有个现成的、没了孩子正空落落的妈吗？”
程飞更困惑了：“谁啊？”
“张盛慧啊！”程秋霞语气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的兴奋，“你想想，澈子没了，李老黑也那样了，她一个人守着那空屋子，以泪洗面的，往后日子咋过？这铃铛没爹没妈，孤苦伶仃的，看着还没你大以后咋活？要是能凑到一块儿……一个没孩子，一个没妈，这不正好吗？！”
程飞努力消化着这个信息，脑袋转了转，觉得好像有点道理，但又不太明白具体怎么操作：“那张……张婶婶，她会愿意吗？”
“这事成不成两，但总得试试！”程秋霞越想越觉得这事儿有门，“张盛慧那人，心眼不坏，就是命苦。现在要是有个孩子能傍身，不定就能把她从那股子绝望劲儿里拉出来，对铃铛更是大的好事，总算有个着落了。两个人都是死路变活路了。”她越想越激动，也顾不上回家做饭了，抱着程飞转身就往张盛慧家方向走：“走，飞飞，跟妈先去你张婶家探探口风！这事儿要是能成，那可是积德的大好事！”
暮色四合，雪地上，程秋霞和程飞，母女俩的身影被拉得老长。程飞回头望了望仓库的方向，心里模模糊糊地想：虽然不能捡回家有点可惜，但要是铃铛也能有妈了，是不是就不用那么埋汰，也能吃饱饭，还有人教她不能随便咬人了？就像自己一样。
寒风还在吹，但程秋霞心里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念头，热乎了起来。这要能成全一桩好事，给两个苦命人一点指望，比啥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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