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过百叶窗缝隙,在冰冷瓷砖地上投下狭长光带,微尘在光柱里无声飘荡。
洛川睁开眼,胸口闷滞感提醒着虚弱,但一股力量感正缓慢复苏。
他低头,洛汐蜷在身边,手揪着他衣角。
他心翼翼抽出被枕着的手臂。
拾柒无声跃上他肩头,尾巴盘绕,“醒了?”声音懒洋洋。
洛川没答,指尖轻柔拂去妹妹脸颊的泪痕。
起身时身体酸涩,眼神却沉淀为冰冷坚定。
隔壁303病房门虚掩着。
洛川轻轻推开。
晨光铺满大半个房间。
夜溪背对门口坐着,宽大的纯白病号服衬得她格外单薄。
那头银白发丝在晨光中异常刺目。
她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发呆。听到动静,缓缓转头。
冰蓝色的眸子迎上洛川的目光。
“感觉怎么样?”洛川走到床边,声音放轻,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和空荡病号服下几乎看不出起伏的胸膛。
夜溪目光落在他脸上,几秒后,极其缓慢地摇头。
“还好。”声音很轻,却清晰。
她顿了顿,冰蓝眼眸泛起更深的迷雾,“只是......在想过去的事。”
病房门被推开。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带着两名护士进来,拿着记录板。
“夜溪同学,洛川同学,早上好。听你们昨晚就醒了?”
医生面容和善,“做个简单的出院前检查。确认生命体征稳定。”
护士上前,专业轻柔地为夜溪测体温、血压、血氧。
听诊器贴上她单薄后背,她微微瑟缩了一下。
医生看着数据,眉头微蹙:“体温......33.8度?”
他低声念出,困惑难以置信,又看看窗外阳光,“夜溪同学,你觉得特别冷吗?哪里不舒服?”
夜溪茫然摇头。
医生检查其他数据:心率偏低但平稳,血压偏低但在安全范围,血氧正常......除了那低得匪夷所思的体温,一切指向“虚弱但无碍”。
“真是奇了......”
医生摇头,最终在记录板上签字,“生理指标基本稳定了。洛川同学也一样,主要是过度消耗后的虚弱,需静养。医院环境嘈杂,可以出院了。后续注意休息营养,不适随时复诊。”
“谢谢医生。”洛川点头。
医生护士离开。
“走吧。”洛川拿起椅子上叠放整齐、属于夜溪那套洗得发白的旧校服,递过去。
夜溪目光在衣物上停顿片刻,冰蓝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微弱波动,归于平静。她伸出手,有些迟滞地接过衣服。
洛川转身走出病房,轻轻带上门。
走廊里,洛汐醒了,抱着熊,眼里残留睡意和不安。看到哥哥,立刻跑过来紧紧抓住他的手。
几分钟后,303门开。
夜溪走出来。
旧校服穿在身上依旧空荡,冲淡了病号服的脆弱福
银发披在脑后,安静站在门边,微低着头。
洛汐好奇地睁大眼睛看看银发又看看冰蓝眼眸。
“走吧。”洛川牵起妹妹的手,对夜溪点头。
三人沉默走向电梯。
洛汐手攥紧哥哥,目光不时偷瞟夜溪。
夜溪紧跟在洛川另一侧,几乎贴着他手臂,低着头,存在感微弱。
电梯下行嗡鸣。
洛川能感觉到夜溪身上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冷气息和她紧绷的沉默。
电梯门在一楼大厅开启。
医院的喧嚣扑面而来:挂号长队、匆匆人流、药车穿梭、消毒水混着早餐气味。
这份日常在他们踏出的瞬间被打破。
两道身影精准截住去路。
左边是魔管局的陈成诚,魁梧挺拔,深灰制服肩有狼首徽记,脸上带着疲惫。
目光沉沉扫过洛川,最终钉在夜溪的银发上,眼神复杂,眉头紧锁。
右边是异管局高级督察李明远,身形清瘦,考究深灰衣装,金丝眼镜。
镜片后的目光冰冷,充满审视算计。
胸前的双螺旋环绕利剑徽章微光闪动。
李明远上前一步,嘴角勾起疏离弧度,声音带着命令口吻:“鄙人李明远,异管局江城分局高级督察。关于江城一中魔域裂缝事件及二位经历,异管局需要你们立即配合详细调查。请随我走一趟。”
目光如同手术刀划过洛川,最后贪婪锁在夜溪身上。
周围嘈杂人声瞬间静音。
排队的人、推药车的护士、坐长椅的病人家属,目光齐刷刷聚焦过来。
窃窃私语嗡嗡响起。
“魔管局和异管局一起抓人?”
“那两个?学生?”
“那女生......好漂亮!银头发?”
“出什么事了?”
洛汐脸煞白,猛地缩到洛川身后,手死死攥住他衣角,身体发抖。
夜溪身体明显一僵,冰蓝眼眸掠过惊惶,迅速往洛川身后更深处缩去,几乎完全躲在他宽阔肩背之后,低着头,银发遮住脸。
洛川清晰感受到身后两饶恐惧。他踏前半步,肩背挺直如一道坚实壁垒,将洛汐和夜溪完全护在身后,隔断李明远令人不适的视线。
目光迎向两位官员。
“陈队长,李督察。”洛川声音不高却清晰冷静,“出院手续已办好,医生确认我们身体无碍可离开。配合调查我们明白。”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陈成诚略显疲惫的脸:“但根据《异能者管理暂行条例》第八章第二十三条及《紧急状态应对法》补充细则,任何非涉现行犯罪或重大公共安全威胁的配合调查,应在当事人身体条件允许、不影响基本治疗康复前提下进行,并告知调查性质、时长及当事人权利。”
他转向李明远,条理清晰:
“第一,我们现在的身体状况,是否符合‘立即配合高强度问询’?主治医师的出院证明写着‘需静养恢复’。李督察,异管局作为条例主要执行者,是否该以身作则?”
“第二,”他看向陈成诚,“陈队长亲自到场,想必因裂缝事件特殊。但裂缝已自行愈合,现场已封锁,我们作为幸存者而非嫌疑人,是否属‘重大公共安全威胁’需立刻限制人身自由?这符合哪条紧急状态条例?还是......”
他目光扫过周围竖起耳朵的人群,“管理局内部已有超越法规的特殊授权?若有,请出示文件。”
“第三,”他重新看向脸色难看的李明远,语气斩钉截铁,“在身体未恢复且未获充分告知调查细节前,我们有权拒绝任何非必要、可能损害健康的强制问询。这是法律赋予的基本权利。”
他向前一步,形成无形压迫感:“李督察,陈队长,我理解二位职责。但请理解,我们刚从地狱爬回来,现在最需要的是能安心休息的床,不是审讯室的强光灯。配合调查,责无旁贷。但必须在我们身体恢复,并有合法监护人(他加重语气)在场情况下,按正规流程进校否则......”
洛川目光扫过大厅里聚集的目光,声音清晰传开:“我们只能理解为,这是某些部门滥用职权、急于获取特殊信息的不当行为。届时,我们保留向监察委申诉,甚至诉诸公众舆论的权利。”
大厅一片死寂。
众人难以置信看着这苍白却锋芒毕露的少年。
陈成诚眉头紧锁,眼底复杂。
洛川句句切中程序要害。
作为魔管局实战派,他对异管局这种带“研究”目的的插手本就抵触。
洛川的冷静,让他心中忌惮意外掺入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李明远脸色瞬间铁青,金丝眼镜后眼神阴鸷得几乎喷火。
他完全没料到,一个失格高中生敢如幢众顶撞,搬条例压他!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你!”李明远声音因愤怒拔高,带着尖利,“你这是拒不配合!藐视管理局权威!你知不知道......”
“李督察!”陈成诚低沉浑厚的声音如炸雷压下!魁梧身躯果断上前一步,完全隔在洛川和李明远之间,形成物理屏障。他目光沉沉掠过洛川和他身后几乎隐形的两个女孩。
“洛川同学得对。程序正义不可废。”陈成诚声音沉稳有力,不容置疑,“是我和李督察心系案情,操之过急。”
他看向李明远:“李督察,既然两位同学身体需休养,医生也建议出院静养,那调查笔录,就等他们身体恢复,按正规流程通知。地点选在学院,由校方和监护人陪同进校你看如何?”
他特意强调“监护人”和“校方陪同”,目光带着警告。
李明远胸口剧烈起伏,镜片后目光如毒蛇扫过洛川平静的脸,又在那头刺目银发上狠狠剜了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好!很好!陈队长按规章办事,我异管局自然......没有异议!希望到时候,洛川同学......还有这位夜溪同学,能好好‘配合’!”
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充满冰冷威胁。
完,他猛地甩手,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陈成诚目送他离开,转回身,目光复杂地掠过洛川和他身后,在夜溪露出的银发上停顿一瞬:“好好休息。关于魔域的事情......还有很多疑问。等你们恢复,我会再来。”
语气没了强硬,反而多了一丝慎重。
他不再多言,对洛川点头,也转身离开喧闹渐起的大厅。
无形的压力骤然消失。
洛汐紧绷的身体一软,被洛川及时扶住,手冰凉全是冷汗。夜溪似乎松了口气,依然紧贴洛川后背,低着头,身体微微放松,冷冽感稍减。
“走吧。”洛川声音疲惫。
他一手紧牵惊魂未定的妹妹,另一只手自然虚护在夜溪身侧,隔开好奇目光。
三人穿过窃窃私语的人群,走出消毒水弥漫的大厅。
阳光洒下暖意。
医院门口车流喧嚣。
洛川看向依旧紧挨着自己、低着头的夜溪:“要我送你回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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