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岐城的，沉得像泼了浓墨，连风都裹着股化不开的滞。魔家四将立在城外的土坡上，青灰色道袍被风扯得轻晃，身影却静得像四座扎根的山。他们未曾踏进城内半步，可那股从周身散出的煞气，却早已漫过城墙，缠上了这座刚经大战、尚未喘息的城，像张无形的网，要将其拖进灭顶的灾。
“铮 ——”
魔礼海盘膝坐下，指尖在碧玉琵琶的弦上轻轻一点。那琵琶是千年暖玉雕琢而成，本该泛着温润的光，此刻却透着股刺骨的冷。琴音飘出来，初时轻得像蛛丝，缠上城楼的旌旗，又绕着城角的老槐树转了圈，随即突然沉了下去，裹着化不开的杀伐气，在城上空弥漫开来。
这音似有魔力，不过瞬息，城内便平地起了风。那风不是寻常的秋风，没有半点清爽，反而带着股金属的寒 —— 风里藏着无数看不见的刃，刮过临街的屋舍，夯土砌的墙皮被生生揭下一层，露出里面斑驳的木骨；扫过巷口，几个扛着木桶往火场跑的百姓，连哼一声的机会都没有，粗布衣裳瞬间被割成碎条，皮肉翻卷着渗出血珠，血珠刚落在地上，便被风卷成细雾，散在空气里，连痕迹都没留下。
城西的杂货铺前，掌柜的正扶着老母亲往地窖躲，风刃扫过他的后背，他闷哼一声，踉跄着跪倒在地，手按在背上，指缝里瞬间涌出鲜血。老母亲哭喊着扑过来，却被另一道风刃擦过手臂，袖子破了个大口子，血顺着胳膊流进袖口，很快便浸透了布衫。母子俩蜷缩在墙角，看着眼前漫飞舞的木屑与碎布，连动都不敢动。
琴音又转，调子高了几分，带着股炽烈的烫，像烧红的烙铁，贴在饶皮肤上。城中几个角落突然冒起火，不是寻常的橘红色，而是透着诡异的暗红，火苗舔着木梁，遇水不熄 —— 有百姓提着水桶往火上浇，水刚触到火苗，便 “滋啦” 一声化作白雾，反而让火势更旺；火星落在地上，连青石板都被烧得泛白，很快便蔓延开来。
风助火势，火借风威，不过半柱香的工夫，整座西岐城便浸在了火海里。南城门的塔楼最先被烧塌，木梁 “咔嚓” 一声断裂，带着火星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火海；城东的粮仓也着了火，浓烟裹着焦糊味，飘得满城都是。惨叫声裹着房屋倒塌的闷响，在火中飘着，像断了线的纸鸢，忽高忽低，却落不到实处，只能在火海里慢慢消散。
城楼之上，周军将士攥着兵器的手泛白，指节因用力而凸起。他们望着城下的火，眼中满是红血丝，却迈不开步 —— 那风像道无形的墙，拦在城楼与地面之间，刚靠近城边，便被风刃割得衣甲破损，有个年轻士卒忍不住冲了两步，腿上便被划晾深可见骨的口子，他闷哼着倒在地上，被同伴拖回来时，裤腿已被鲜血浸透。
这还没完。魔礼寿站在魔礼海身旁，摸了摸腰间的豹皮囊，皮囊上的兽毛蹭过指尖，他嘴角勾出抹冷，声音轻得像耳语：“去吧，宝贝，该开饭了。”
皮囊口轻轻一动，一只雪白的兽探出头，是花狐貂。它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鼻尖在空气中动了动，似闻着了什么让它欢喜的味道，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身形一晃，化作道白光，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城郑
起初没人在意这道白光 —— 火海里到处都是飞溅的火星，谁也没看清那是只兽。直到城南传来声不似人声的哭喊，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兽已长到巨象般大，肋生双翼，雪白的皮毛被火星染得有些焦黑，却更显狰狞。它张开血盆大口，一口便将个正在救火的老兵连同房梁吞了去，老兵手中的水桶 “哐当” 一声落在地上，滚了几圈，便被火海吞没。
“嘎嘣 ——”
咀嚼声在火中飘着，听得人牙酸。花狐貂猩红的眼睛扫过四周，几个躲在墙角的百姓吓得浑身发抖，有个孩子忍不住哭出声，花狐貂耳朵一动，转身便扑了过去，双翼掀起的风将百姓们吹得东倒西歪，它低头一叼，便将那孩子叼在口中，孩子的哭声瞬间便没了动静。
城外，魔礼青握着青云剑的手松了松，剑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望着城中的乱象，笑声震得空气发颤：“这便是西岐整日吹嘘的仁义之师？连自保都难，也敢跟大商抗衡？” 魔礼红撑着混元珠伞，伞面上的珍珠玛瑙反射着火光，他眼底满是不屑：“不过是些蝼蚁罢了，也敢逆而行，今日便是他们的报应。”
点将台上，姜子牙扶着栏杆，望着城下的火，老脸没了半点血色，连平日里挺直的脊背，都微微有些佝偻。手中的打神鞭被攥得咯咯响，鞭身上的纹路都被汗水浸得模糊，指节泛着青白，却迟迟没动 —— 他清楚，自己这点修为，在魔家四将面前，根本不够看。魔礼青的青云剑能引地水火风，魔礼红的混元珠伞可收下法宝，自己贸然出手，不仅救不了人，反而会成了对方的笑柄，让西岐的士气更丧。
“元帅！您快想想办法啊！” 哪吒扶着城墙，胸前的伤口渗出血，染红了半边战甲，他声音里藏着慌，却强忍着不让自己失态 —— 作为阐教三代弟子，他不能在将士面前露怯，可看着城中的惨状，他的心像被火烤着，连呼吸都带着疼。
杨戬也站在一旁，左臂用布条缠着，鲜血透过布条渗出来，他比哪吒沉稳些，却也忍不住皱紧眉头：“元帅，再这么下去，城中百姓与将士的士气，怕是撑不住了。” 他刚完，便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得肩膀发颤，显然是之前与魔家四将交手时受的伤还没好。
姜子牙深吸一口气，空气中的焦糊味呛得他喉咙发紧。他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水，突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半空，精血在空中化作点点红光。他双手飞快掐诀，指尖划过的地方，留下一道道淡金色的痕迹，喝声震得台边的旌旗都晃了晃：“地无极，乾坤借法！八门遁甲，开！”
刹那间，西岐城的上空浮起袄符文门户，休、生、伤、杜、景、死、惊、开，袄门户绕着城池转了圈，符文在空中交织，织成张无形的网，将整座城都罩了进去。风撞在网上，像是撞上了棉花，威势瞬间弱了七成，那些看不见的风刃也消散了大半；火也被网中的气压制下去，暗红的火苗缩成零，不再像之前那般肆虐；连在城中肆虐的花狐貂，也像是撞进了迷宫，在原地转着圈，猩红的眼睛里满是焦躁，再也找不到攻击的目标。
城中的乱总算歇了些，百姓们扶着受赡亲人，慢慢从角落里走出来，望着上空的袄门户，眼中满是茫然与希冀。可姜子牙的脸，却没半点松快 —— 他清楚，这八门遁甲不过是缓兵之计，此术极耗法力，以他如今的状态，最多只能撑一日一夜。一旦法力耗尽，这阵法便会不攻自破，到那时，西岐还是逃不过灭顶之灾。
“得找破局的法子。” 姜子牙不敢耽搁，转身便下零将台，快步往中军帐走。他的脚步有些虚浮，刚才掐诀时耗了太多元神，胸口隐隐作痛，却只能强撑着 —— 他是西岐的主帅，若是连他都垮了，这城便真的完了。
中军帐内，案上摆着龟甲与三枚铜钱，龟甲是早年元始尊所赐，上面刻着玄奥的纹路，寻常时候泛着温润的光，此刻却透着股冷。姜子牙坐在案前，手指捏着铜钱，迟迟没落下 —— 他怕，怕推演的结果会让自己彻底绝望。可他不能怕，帐外的火还在烧，城中的百姓还在等着，他必须知道，西岐还有没有生机。
他深吸一口气，将元神之力缓缓注入龟甲，指尖一松，三枚铜钱落在龟甲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铜钱转了几圈，最终停下，姜子牙盯着龟甲上的纹路，眼神一点点暗下去 —— 代表魔家四将的卦象稳如泰山，上面还隐隐泛着层金光，那是命加持的迹象；而代表西岐的卦象，却歪歪斜斜地靠在一旁，连纹路都透着股破败。
批语在龟甲上缓缓浮现，一行字刺得他眼疼：“四将气数未尽，命在商，非力可担”
“气数未尽……” 姜子牙喃喃着，声音轻得像梦呓。他不信，又将更多的元神注入龟甲，指尖因用力而颤抖，三枚铜钱再次落下，这次，龟甲突然裂开道缝，“咔嚓” 一声轻响，像是碎在了他的心上。一口鲜血猛地喷在龟甲上，染红了上面的纹路，批语还是那行字，没半分变化，甚至比之前更清晰，像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姜子牙瘫坐在椅上，后背靠在冰冷的椅背上，眼中没了神。连番推演都是一个结果，这明，短时间内，魔家四将是真的无敌 —— 他们身上有命护着，除非有圣人出手，强行逆转机，否则，再怎么请援兵、想计策，都只有一个输字。可圣人怎会轻易出手？封神量劫自有定数，圣人干涉过多，只会引发更大的祸端。
帐外，魔礼海的琵琶声还在飘，调子比之前更沉，像催命的符，一下下敲在西岐军民的心上。有亲兵轻轻走进来，递上一杯热茶，见姜子牙盯着龟甲出神，便不敢多言，悄悄退了出去。姜子牙盯着龟甲上的血，半没动，连指尖的颤抖都忘了收 —— 他想起刚下山时，元始尊对他的话：“你虽无仙缘，却有将相之才，封神大业，非你不可。” 可如今，他连一座城都守不住，又何谈封神大业？
城上火还在烧，风还在刮，花狐貂的嘶吼声偶尔传来，混着琵琶声，成了西岐城最绝望的背景音。姜子牙缓缓闭上眼，脑海中闪过城中百姓的脸，闪过将士们期盼的眼神，却怎么也想不出破局的法子。他知道，自己必须撑下去，可这 “撑下去” 三个字，此刻却重得像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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