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航屏幕的角落里，血红色的数字像催命符一样，不紧不慢地跳着：59:47……59:46……
一个时。这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观察者”，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给他们挣来的、可怜巴巴的喘气时间，也是悬在脑袋顶上、随时会掉下来的铡刀。
“引擎过载百分之二百五！把除了推进器以外的所有系统能源，全他妈给我掐了！”墨衡的声音嘶哑，像拉满了快要断的弓弦，他那双星辰般的眼睛里，数据流快得像着了火。突击艇这破船身发出嘎吱嘎吱的惨叫，跟要散架似的，像根烧红的铁钉子，硬生生往“遗忘长廊”深处那越来越粘稠、越来越危险的混沌空域里扎。
周围已经不是之前那种扭曲光带和破烂星骸的景象了，变得他妈更邪门。空间本身好像活过来了，像一大块颤巍巍的果冻，还在那儿低声着谁也听不懂的疯话，听得人脑仁疼。时不时有巨大得没法形容的、奇形怪状的阴影在混沌深处一闪而过，它们散发出的那股子味儿，连“引路人”见了脸色都变了，那是连他那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记忆库里都没记录过的、打从宇宙开辟地时就存在的古老恐怖。
可现在，他们没得选，只能把速度拉到极限，管他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闷着头往那个代表着最终决斗场的坐标——“永寂核心”——冲。
苏牧紧紧抱着虚弱的林栀，能感觉到她身子冰凉，体内那股子劲儿好像全被抽干了。刚才硬扛那“格式化”，几乎把她彻底掏空了。他不停地低声喊着她的名字，把自己那点虽然微弱但死硬死硬的生命能量，一点不留地往她身体里送，想把她捂热，想把她叫醒。
“引路人”跟个雕像似的站在一边，他那星璇眼睛不再看外面，而是全力往回收，好像在调动什么压箱底的老本。一层薄得几乎看不见、但带着点“归寂之地”特有气息的微光，慢慢笼住了林栀，像滴渗进旱地的水，极其缓慢地滋润着她那快要枯死的灵魂和那锅转不动的“大杂烩”。这是他最后能拿出来的家当了。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45:21……45:20……
突击艇震得人骨头都快散了，外面的装甲皮一样往下掉，警报灯闪得人心慌。他们一头撞进了一片由纯粹负面情绪聚起来的“哀伤之潮”，艇里瞬间被一股不出的悲伤淹没，连那几个刚缓过点劲儿的船员都忍不住抽搭起来；又差点栽进一个连光都吞的“寂静奇点”，那玩意儿散出的死寂，差点让所有饶脑子都停了转。
每一秒都像在阎王爷眼皮底下蹦迪，每一次拐弯都可能直接送进鬼门关。
30:05……30:04……
“前面不对劲！规则乱套了！”墨衡嗓子都快喊破了，“物理常数失效了！逻辑开始自己打自己嘴巴！……咱们快到‘永寂核心’的边儿了！”
导航屏幕上，代表目标的光点看着是挺近了，可前面的景象让人心里拔凉。那不是什么实实在在的墙，是一片不停变来变去、啥矛盾景象都往上摞的“边界层”。一边是能烧化恒星的烈焰风暴，另一边却是冻透灵魂的绝对零度虚空；刚才还是规规矩矩的几何图形，眨眼就变成了疯子画的抽象画；生和死同时上演，因果报应全乱了套……
这是“永饥之主”的力量直接祸害现实搞出来的法则乱葬岗！啥秩序进去，都得被瞬间撕巴碎了，化成它的一部分！
“这破船肯定顶不住！”墨衡脸黑得像锅底，“得换乘……可探索舱也够呛……”
“用这个。”一直没吭声的“引路人”突然开口。他手一抬，那艘一直停在港口、之前帮他们玩空间折叠的梭形飞机——“方舟”，跟变戏法似的，穿过了突击艇的舱壁，直接杵在了主控厅里，浑身冒着柔和的暗金色光。
“方舟”这玩意儿，看着就是为了对付这种鬼地方设计的。外壳上流着看不懂的符文，散发出一股子能稍微调和一下矛盾法则的稳当劲儿。
没时间琢磨了。25:47……25:46……
“所有人！立刻上‘方舟’！”墨衡吼了一嗓子。
幸存的船员们互相搀扶着，手脚麻利地往“方舟”里转移。苏牧抱着还软绵绵的林栀，和墨衡、“引路人”最后钻进了“方舟”的舱门。
就在舱门“嗤”一声关严实的刹那，后面那艘饱经风霜的突击艇，终于扛不住了，在一阵无声的能量波动里，彻底分解、消散，融进了外面那锅混沌汤里，连个渣都没剩。
“方舟”的引擎悄无声息地启动，滑进了那片光怪陆离、法则崩坏的边界层。
刚进去，巨大的压力就从四面八方挤过来！就算影方舟”的力场护着，大伙儿还是觉得魂儿像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无数矛盾的感觉和信息碎片疯了似的往脑子里钻。船员里有人受不了，抱着头发出痛苦的哼哼，眼看就要精神失常。
林栀在极度的痛苦里，眉头拧成了疙瘩，长睫毛抖得厉害。苏牧的呼喊和“引路人”的滋养好像起零作用，她肚子里那锅快要停转的“大杂烩”，极其微弱地、但确实咯吱咯吱地……又开始转起来了！
一丝丝微弱的力量，像快要断流的溪，从星璇里慢慢淌出来，润着她那干巴巴的经脉和灵魂。
10:33……10:32……
“方舟”在这混乱的边界层里艰难地往前拱，跟狂风暴雨里的一叶扁舟似的。外面的景象疯了一样闪烁，一会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一会儿是开辟地般的亮光。
突然，“方舟”猛地一颠，好像捅破了一层看不见的膜！
刹那间，所有的混乱、所有的噪音、所有自相矛盾的景象……全他妈没了。
一片绝对的、让人心里发毛的……死寂和……黑暗，把一切都吞了。
他们好像闯进了一个没有光、没有声音、甚至连“空”这个概念都显得多余的地界儿。这里不分上下左右，感觉不到时间流逝，只有一种纯粹的、好像回到宇宙他妈还没生出来之前的……最原始的黑。
导航系统全瞎了，探测器传回来的数据是一片空白。
这儿，就是“永寂核心”？
林栀慢慢地、非常吃力地睁开了眼睛。她的瞳孔里，那四色光芒弱得跟风中残烛似的，但愣是顽强地亮着，像在这绝对黑暗里点着的四盏油灯。
她感觉到了。
在这片绝对黑暗的最里头，有两个完全不一样的“存在”，像太极图里那两条鱼，互相绞着，互相较着劲。
一个，是被无数黑乎乎的触须死死缠着、冒着微弱白光的……“生之茧”。那光虽然弱，却带着一股子不服输的、生命最开始的那股韧劲儿。
而另一个，就在“生之茧”旁边，是一个更、几乎跟黑暗融为一体的、散发着永恒死寂和冰冷秩序感的……光点。那应该就是……“原初契约者——宁静” 睡大觉的地方！
他们总算……摸到了最终舞台的边儿！
可是，就在他们一头撞进这片核心地带的瞬间——
那股一直从更高维度盯着他们的、属于“逆熵法庭”的冰冷注视，唰地一下，变得无比清楚和强烈！
倒计时还在那儿跳：00:59……00:58……
但那注视里裹着的杀意，已经不再藏着掖着了。好像“法庭”那帮“仲裁官”，正拿着判决书，冷眼看着走上刑场的死囚。
而在这片绝对黑暗的最深处，随着他们这两个“变数”的闯入，某个更古老、更吓饶存在……好像也……被捣鼓醒了。
一股没法形容有多大、多纯粹的“饿”的念头，像睡醒的洪荒巨兽，慢悠悠地、从四面八方的黑暗里……漫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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