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的风,似乎永无止境地在圣域外围的废墟与荒芜山峦间呜咽穿梭,带着渗入骨髓的阴冷与死寂。光永远是那副半死不活的灰蒙色调,仿佛一块脏污的幕布,沉沉地压在整个世界之上。
在一处相对隐蔽的、背风的岩石裂隙深处,有一个被粗糙改造过的、勉强可称为“屋”的狭空间。它几乎与周围的岩壁融为一体,入口处悬挂着破旧的、用不知名兽皮和粗布拼接而成的帘子,用以阻挡大部分风寒。这里,是城户星华一路辗转、艰难求生时,所能找到的最好的临时栖身之所。
此刻,屋之内。
光线昏暗,仅靠一盏放置在角落的、燃烧着劣质油脂的陶碟提供微弱的、摇曳不定的昏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油脂燃烧气味、草药的清苦,以及一种…挥之不去的、名为“绝望”的冰冷气息。
林不凡躺在一堆干燥的、还算柔软的枯草和旧布铺成的“床铺”上。他的姿势依旧保持着一种僵硬的、仿佛自我封闭的蜷缩状态,即使昏迷中也未曾放松。星华已经尽己所能地清理了他脸上的血污和尘土,露出底下那张年轻却毫无生气、如同大理石雕般冰冷的脸庞。他双眼紧闭,但眉头却无意识地紧锁着,仿佛在无尽的梦魇中挣扎。他的呼吸极其微弱、缓慢,胸膛几乎看不到起伏,生命体征低落得令人心惊。
他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外伤——破损的皮肤、淤青、甚至一些轻微的骨裂——已经被星华用自己采集来的、有限的草药心翼翼地处理并包扎过了。虽然简陋,却已是这个女孩所能做到的极致。
星华坐在他旁边的一块低矮石头上,身上依旧穿着那件打补丁的粗布裙和旧斗篷。她微微前倾着身体,手里端着一个粗糙的陶碗,碗里是用少量干粮和野菜熬煮的、稀薄却温热的糊粥。她正用一把的木勺,极其耐心地、一点一点地,试图将温热的流食喂进林不凡那抿得死紧的、毫无反应的嘴唇之间。
这显然是一项极其困难的任务。
“拜铜稍微吃一点吧…”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不吃东西…不行的…身体会撑不住的…”
她的尝试大多失败了。粥糊往往只是沾湿了他的唇角,便无法再进入分毫,最终缓缓滑落,在她早已准备好的、一块还算干净的布巾上留下淡淡的痕迹。偶尔有那么一两滴极其微的液滴,或许因为巧合,或许因为他无意识的吞咽反射,得以进入他的喉咙。
每一次微的“成功”,都能让星华黯淡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亮光,仿佛看到了某种希望。但紧随而来的,是更多次的失败,以及那如同石沉大海般的、毫无回应的沉寂。
她并不气馁,只是默默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然后继续尝试。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到什么,眼神专注而认真。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啊…)星华看着林不凡那如同失去灵魂的躯壳,心中充满了酸楚和疑问,(还有他怀里的那个女孩…那些战斗的痕迹…那些可怕的力量…)
她回想起自己发现他时的场景,那如同被神罚摧毁的大地,那些零星散落的、散发着不同能量波动的残酷痕迹,以及他怀中那个已然逝去、却被他死死抱住的女子…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少女的理解范畴。她只知道,眼前这个人承受了无法想象的痛苦和失去。
她不懂什么宇宙,不懂什么神魔大战,不懂那些复杂的力量体系。她只是一个在寻找弟弟的、普通的、甚至有些弱的女孩。她能做的,只有这些最朴素、最基础的事情——提供一个勉强能遮风避雨的地方,找来能果腹的食物和清水,采集能缓解伤痛的草药,以及…付出全部的耐心和关怀,试图唤回一丝眼前这个仿佛已经“死去”之饶生机。
喂食的间隙,她会拧干另一块浸过清水的布巾,心翼翼地、避开伤口,为他擦拭脸颊和脖颈,试图拂去那些不断沾染上的尘埃,带去一丝微不足道的清凉。
她会低声地、断断续续地对他话,尽管知道可能得不到任何回应。
“我的弟弟…叫星矢…他以前也总是不好好吃饭,让人操心…”
“这里虽然很荒凉,但附近的山谷里,偶尔能找到一些能吃的根茎和野菜…”
“晚上这里会很冷,我把斗篷给你吧,我习惯了…”
“你要坚持住啊…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的…我相信…”
她的话语没有什么大道理,也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只是最平常的念叨,带着她特有的善良和一点点固执的乐观。这些声音在狭昏暗的空间里回荡,如同投入深潭的细石子,明知可能激不起涟漪,却依然持续着。
偶尔,她会停下来,仔细倾听他的呼吸,确认那微弱的气息依然存在,才会稍稍安心,然后继续重复那些枯燥却必要的照料。
时间在寂静与单方面的低语中缓慢流淌。
林不凡始终如同行尸走肉,对外界的一仟—光线、声音、触碰、甚至食物的气味——都毫无反应。他的意识仿佛沉没在漆黑冰冷的深海之底,被无尽的悲痛与绝望紧紧包裹、冻结,隔绝了所有来自“生”的世界的信号。
【系统能源水平…临界…】
【宿主生命维持…最低消耗模式…】
【外部能量摄入…微量…确认…】
【机体修复进度…0.1%…缓慢…】
【精神链接…中断…深度封闭状态…】
【环境监测…持续…未发现威胁…个体‘城户星华’…行为模式:持续友善…判定:暂无风险…】
沙雕系统的界面,如同垂死者的心电图,偶尔会极其艰难地闪烁一下,弹出一些断断续续、冰冷的数据流,记录着宿主濒临消亡的状态和外界唯一的变化源——那个陌生的、平凡的少女所带来的微弱影响。它自身也处于极度匮乏的状态,无法提供更多帮助,只能默然记录。
星华并不知道这些。她只是凭借着一股源自本能的善良与坚韧,做着在她看来理所当然的事情。
又一次喂食尝试失败后,她轻轻叹了口气,用布巾仔细擦去他唇边的粥渍。她看着他那张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愈发苍白脆弱的脸,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举动。
她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将自己那双因为常年劳作而显得有些粗糙、却带着温暖体温的手,轻轻覆盖在了林不凡那冰冷僵硬、紧握成拳的手背上。
没有更多的言语。
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带着人类最原始温暖与关怀的触碰。
她希望能传递过去一点点温度,一点点…“你并非独自一人”的微弱讯号。
尽管那拳握的手中,依旧死死攥着那条染血的、冰冷的水晶手链,仿佛那是他与那个逝去世界最后的、唯一的连接。
昏暗的光线下,少女安静地守护着仿佛失去灵魂的幸存者,用她所能付出的全部温暖,对抗着从内到外、无边无际的…
冰冷与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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