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噤声！”敖烈猛地一声低喝，神色骤然剧变！威严的龙睛中甚至闪过一丝罕见的惊恐！他猛地抬头望向顶部的暗沉水波，仿佛怕被什么冥冥中的存在听了去。随即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骤然升起的巨大恐惧，声音压得极低，近乎耳语：
“糊涂！目光短浅至极！你以为沙塘兄靠的是什么？！是他本身的道行？！”敖烈看着儿子茫然不解的眼神，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记住！以后见到沙塘鳢，无论人前人后，都要恭恭敬敬喊一声‘沙塘叔叔’！更要找任何机会与他多多亲近！搞好关系！切记！切记！”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从未有过的郑重与一丝近乎悲凉的托付之意：
“听着！倘若……倘若此次大战，有不测风云……倘若咱们泾水敖氏这一支儿……拼绝了！……那么，为父会想尽一切办法！拼掉所有老底！甚至跪求渭水那位——只求为你换得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你留在沙塘兄身边，作为他亲近属下的机会！这是你……也是我们泾水龙族，最后，也是唯一可能东山再起的火种！你……明白这其中的分量了吗？！！”
这番石破惊的话，彻底将敖?镇住了！他呆呆地看着父亲，那张向来威严刚毅的脸上，此刻竟流露出一种近乎绝望却又带着无比决然的沉重！这绝非玩笑！父亲甚至想到了“灭族”！而且宁愿舍弃一切也要保他跟在沙塘鳢身边？！这……这沙塘鳢……他究竟有何等逆的背景？！
巨大的震惊和不解冲击着敖?的认知，他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本能的不服和气恼：“爹啊！沙塘叔叔……他……他本是泥塘里一条不起眼的沙塘鳢出身，论跟脚血脉，平平无奇……就算如今得了造化，可……” 他后半句没出口——一个泥鳅精出身，就算再强，何至于让堂堂泾水龙君如此卑微相求、托付全族最后生路？！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声，骤然炸响在寂静的沉沙苑！力道之大，让猝不及防的敖?整个人都被扇得一趔趄，半边龙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个清晰通红的掌印，嘴角甚至渗出了丝丝血线！他被打懵了，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暴怒的父亲，眼中充满了委屈和不解：“爹？！你……你打我做什么？！”
“打你？！” 敖烈气得龙须倒竖，伸手指着儿子，手指都在发颤，“你个不知高地厚、没脑子的蠢东西！”
敖?看着父亲那双因愤怒和惊惧而赤红的龙睛，看着他从未有过的失态模样，一股凉意瞬间从脊背窜起，直冲灵盖！他终于意识到，父亲刚才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是关乎生死存亡、关乎族脉延续的最后部署！而他那句无心之言，甚至可能断送掉父亲苦心孤诣为他谋划的唯一退路！
“你这一句轻蔑之词，” 敖烈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若是落入沙塘兄耳中，哪怕他性情豁达不计较，但若因此断了他对你哪怕一丁点的善意……那你，便是亲手绝了咱们泾水敖氏最后一线生机！”
敖?浑身剧震！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的衣衫。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沉沙之上，再无半分倨傲，只剩满心惊惧和后怕，颤声道：“爹！儿子错了！您放心，从今往后，沙塘叔叔就是儿子的亲叔叔！儿子见到他，必定执子侄之礼！恭顺有加！一个字都不会错！一句话都不会行差踏错！！”
看着儿子如此郑重惶恐，敖烈胸中那口险些背过去的闷气才缓缓吐出。他神色稍缓，但仍严厉地瞪了敖?一眼：“记住你的话！收起你那点可怜又可笑的龙族傲慢！这世间之大，岂是你一条坐井观的龙能窥其全貌的？！”
他缓了口气，俯身将儿子扶起，见他脸上红肿，眼中又闪过一丝心疼，叹道：“罢了，起来吧。也怪为父以前……未曾与你讲清其中关窍的凶险。” 他拉着敖?往沉沙苑外走去，声音低沉下来，“你可知当年，那位西灵山的净光佛陀，神通广大吧？他曾经把手伸进了咱们关中，甚至想控制渭水……”
敖?屏息凝神！
“结果呢？”敖烈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弄，“你那位‘沙塘叔叔’，当时还只是潜藏于渭水深处、尚未得闻大道的一尾异兽鱼妖。就因为那位佛陀的贪婪触角伸向了沙塘兄的栖身之地……结果引来了真武荡魔祖师一脉的大能出手！”
嘶——！
敖?倒吸一口冷气！真武荡魔祖师！这……这后台也太硬了吧？！硬的简直不讲道理！！
“而这，仅仅是你所看到的冰山一角！”敖烈的声音带着敬畏，“后来，荡魔祖师一脉非但未曾惩戒沙塘鳢，反而收了他做记名的外传弟子！赐下法号！传下道法！你想想这后面……牵扯了多少势力？涉及了多少博弈？蕴藏着何等可怕的因果和实力？！”
敖?彻底傻了。之前的认知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崩裂。他看着沉沙中那些腐朽的刀戈残骸，只觉得与沙塘鳢背后那深不可测的背景相比，泾水龙族这点所谓的“血统骄傲”，简直幼稚可笑！沙砾之于山岳！蚍蜉之于沧海！
敖烈看着儿子脸上的惊涛骇浪，知道他终于明白了。他拍了拍失魂落魄的儿子：“所以，儿啊！我们爷俩儿这次是要拼命了！但你要记住——我们这次拼命，并非送死！相反……我们胜券在握！”
“啊？” 刚从巨大的颠覆性认知中回过神的敖?，脑子一片混乱，“为……为啥呀爹？您刚才还局势凶险，敌人势大……”
敖烈停下脚步，转头深深看了儿子一眼，那眼神中不再有愤怒与恐惧，反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和一种近乎野心的光芒。他并未直接回答儿子的疑问，而是在心中默默地、无比坚定地对自己了一句话：
因为我们身后站着渭水！渭水深处的那位沙塘鳢！而他身后……还站着那个看似人畜无害，实则连万寿山那群杀才都敢驱使的玄渊道长！以及……他背后那座矗立于西牛贺州、敢与圣人教主叫板的万寿山！
那帮硬种！那帮杀才！那帮让三界仙佛都头疼不已的狠角色！！
想到这里，敖烈胸中豪情顿生！他挺直腰背，龙威自生，仿佛有万钧底气加持！
敖?看着父亲脸上忽然绽放的、几乎有些“狰狞”的笑容和眼中那无法言喻的光芒，更加迷茫：“爹？为啥……为啥您咱们怎么拼都不输也不会死？”
敖烈哈哈一笑，龙吟般的声音在水波中回荡，充满了自信和豪迈，用力一拍儿子的后背：
“为啥？！就因为咱们，打今儿起——也是有！靠！山！了！！”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拨云见日的豁然开朗和舍我其谁的激昂！
“记住！此战，只要我敖烈敢打！敢拼命！！只要我们父子兄弟上下一心，豁出性命去干！！”
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咱们就不会输！！”
“——想输！都！难！！！”
“啊？！！” 敖?彻底懵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龙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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