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刚沉进山坳,汀州城的灯笼就次第亮了。西院墙外的老槐树在月光下投下斑驳的影,王二趴在树杈上,手指抠着树皮里的老缝——周大锤削的槐木钩就藏在这儿,钩尖缠着葛藤,能搭到墙头的砖缝里。
墙下的阴影里,周大锤正往卤鸡上撒蒙汗药。药末是蓝珠用草乌和曼陀罗配的,细得像面粉,沾在油亮的鸡皮上,不细看根本瞧不出。“这鸡得趁热送,”他用荷叶把鸡包好,塞进竹篮底,“凉了药劲儿就散了。”
蓝飞虎蹲在墙根,箭囊里插着三支火箭,弓弦上搭着支普通的羽箭——按约定,先射羽箭报信,若见亲兵倒下,再射火箭通知藏在远处的弟兄。他抬头看了看,二更的梆子声刚从巷口传来,月芽儿斜斜挂在槐树梢,把墙头的砖棱照得清清楚楚。
“来了。”王二突然低喝。只见两个元兵亲兵晃着膀子从西院角门出来,腰间悬着刀,手里还提着个酒坛,走路跌跌撞撞的,想来是刚喝了酒。
周大锤立刻挎起竹篮,佝偻着腰迎上去,嗓子压得又哑又颤:“两位官爷辛苦!的是府衙的厨子,千户大人两位守夜辛苦,特让送两只卤鸡来下酒。”
左边的亲兵斜眼睨着竹篮,鼻子嗅了嗅:“卤鸡?千户倒还记得咱们。”他伸手去掀荷叶,油香立刻飘了出来,引得另个亲兵咽了口唾沫。
“快趁热吃,”周大锤把竹篮递过去,手指在篮沿悄悄敲了三下——这是告诉墙头上的王二“药已到位”。亲兵接过竹篮,找了块青石坐下,扯下鸡腿就往嘴里塞,油汁顺着嘴角往下淌。
王二在树杈上攥紧了槐木钩。月光下,亲兵的脸渐渐变得发白,嚼东西的动作越来越慢,突然“咚”地歪倒在青石上,手里的鸡腿掉在地上。另个亲兵刚要叫喊,头也跟着耷拉下去,酒坛“哐当”滚出老远。
“成了!”周大锤低喝一声,往墙根退了两步。蓝飞虎立刻射出羽箭,箭尖擦着槐树叶飞过,落在远处的芦苇丛里,“咻”地一声没了影。
王二猛地将槐木钩甩上墙,葛藤“唰”地绷紧。他手脚并用往上爬,靴底的铁掌刮得砖缝“沙沙”响。刚翻上墙头,就见西院柴房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点微光——想来是老库丁留的门。
“快!”他压低声音,伸手把周大锤拉上来。两人猫着腰往柴房跑,檐角的铁马被风一吹,“叮铃”响了一声,吓得周大锤差点撞在廊柱上。
柴房里果然空无一人,灶台底下的砖缝被撬开过,露出个黑窟窿,正是老库丁的秘道口。王二点亮火折子,火光里能看见条往下的石阶,阶壁沾着些新鲜的泥土,像是刚有人走过。
“我下去藏硫磺,你在上面望风。”王二把火折子塞进周大锤手里,自己拎着硫磺袋钻进秘道。石阶又陡又窄,他扶着壁上的砖缝往下走,鼻尖闻到股硝石的味道——看来元兵的火药果然从这儿运过。
走到底是个转角,拐过去就是军械库的暗格。王二摸出短刀,撬开暗格的石板,把硫磺袋往硝石堆里塞。刚塞了两袋,突然听见头顶传来“吱呀”声,是柴房的门被推开了。
“谁在下面?”是个苍老的声音,带着咳嗽。王二心里一紧,握刀的手出了汗——是老库丁?
“是我。”他应道,慢慢从暗格里钻出来。火光里,老库丁拄着拐杖站在石阶顶端,手里还提着盏油灯,灯芯跳得厉害。
“你不该来这么早。”老库丁的声音发颤,“千户的亲兵虽被药倒了,可巡夜的元兵三更会来查岗。”他往暗格里看了看,“硫磺都藏好了?”
“还有一袋。”王二指了指墙角的硫磺袋。
老库丁突然往柴房外看了看,压低声音:“刚才看见巡夜的头儿往这边走,你们得立刻走。从柴房后窗跳出去,那里有口枯井,井壁有绳梯,是我下午悄悄放的。”
王二刚要道谢,就听见柴房外传来靴声,越来越近。老库丁把油灯往他手里一塞:“快!别管我!”他转身往灶台走,故意把锅铲碰掉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
王二和周大锤立刻钻进后窗。窗外的月光正好照在枯井边,井壁上果然垂着根葛藤绳梯,是藏兵洞的样式,绳结打得又紧又匀。两人顺着绳梯往下滑,井壁的砖屑刮得手心生疼,却不敢慢半分。
刚落地,就听见柴房方向传来吆喝声:“老库丁!你在柴房做什么?”是巡夜元兵的声音。
“老眼昏花,找不着灯台了。”老库丁的声音带着笑,却藏着颤,“刚把锅铲碰掉了,官爷莫怪。”
王二攥紧了手里的油灯,灯芯的光映着周大锤的脸,两人眼里都有了湿意。他们顺着井壁的砖缝往外爬,刚探出头,就见蓝飞虎正蹲在槐树下,手里的火箭已经搭在弓上。
“走!”蓝飞虎低喝一声,往芦苇丛的方向跑。三饶身影很快消失在月色里,只留下老槐树的影子,还在西院墙上晃啊晃,像个守着秘密的老人。
回到藏兵洞时,已快亮。赵昺正站在石崖上看地图,石滩上的露水打湿了他的鞋,却浑然不觉。见三人回来,他转过身,眼里的光比晨光还亮:“成了?”
“成了。”王二抹了把脸上的泥,“硫磺都混进了火药堆,就等明日午时,总兵的宴席开了。”
远处的汀州城渐渐被晨光染亮,城楼上的元兵旗帜在风里飘着。王二望着那面旗,突然想起老库丁在柴房里的背影,还有那个送蒙汗药时被元兵发现的老妇。他摸了摸怀里的短刀,刀鞘冰凉,却觉得心里有团火,正慢慢烧起来,要把那些藏在暗处的影子,都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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