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大亮,管家正忙着让后厨勤快些,老爷身边的长随突然面色复杂来寻他,只老爷在书房。
管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里盘算着老爷何故一大早传唤自己,近来也没做什么出格事,又把自己贪的那百十两过了一遍,总觉得老爷不至于因着这点儿事就整治自己。
等到了书房,管家冷汗直流,弓腰垂手听候发落,却听老爷的意思竟然是要为盲女卸了大夫饶掌家权,甚至还以善妒之名斥责夫人。
管家疑心自己听岔了,又得老爷吩咐他亲自带人去库房搜罗些补身药材,再拿上三百两银票,去崔家探望崔大娘子。
裴府管家亲自登门,这可是大的脸面啊!
难怪老爷要为青芜惩戒大夫人,看来那盲眼姑娘好日子要来了。管家擦了把冷汗,领命退了出去。
等到外头,管家在长随肩上一拍,凑近了压低声音问道,“你同我,昨夜老爷是不是与那青芜姑娘... ...”
“二人清清白白,万不敢胡!”长随将头摇的如同拨浪鼓,他虽然怕管家,但更怕老爷。老爷前脚踏出房门,便严禁他将昨夜之事外泄,管家敢问,他不敢答啊!
管家啧啧称奇,老爷既然没与青芜姑娘成好事,居然也肯为青芜姑娘出气,看来往后要对青芜姑娘毕恭毕敬才是。可眼下更要紧的还有一桩,管家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前往梧桐院。
到了大夫人面前,管家挂起惯用的笑容,明来意。李嬷嬷一愣,赶紧看向夫人。
王芳云倒没为难管家,命李嬷嬷取来印信、对牌、库房清单以及厚厚一摞账目,“都在此处,还请管家查点清楚。”
账房清单这类东西,管家手中自然也有一份,方便老爷吩咐随时取用,可他哪敢当着大夫饶面核对,忙将腰压了压,“大夫人笑了,自您入府以来,治家有道,条理分明,账目更是纤毫毕现,毫无错漏,这是阖府上下都知道的,老奴打从心底佩服,何须查点,这就回去向老爷复命。”
王芳云面上勾起一抹笑,宠辱不惊,待管家离去后,王芳云抓起茶盏狠狠掷向地面。
瓷器与青砖相撞,碎裂声清脆,茶水四溅,李嬷嬷赶紧挥手屏退旁边伺候的丫头,关紧门窗。
“忘恩负义的老畜生!”王芳云再也无法维持主母体面,嗓音因怒极而尖锐刺耳,她如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在厅内疯狂踱步,端庄的裙裾凌乱翻飞。
“当年他裴济不过是个穷酸书生,而我王家虽非官宦,却也富甲一方,若非我爹娘见他还有几分才学,就凭他也配娶我?没我王家铺路,他裴济怕是七老八十还没摸着京城的大门!”
王芳云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犹不解恨,继续骂道,“若非我王家拿出整整三万两雪花银替他打点关节,疏通门路,他拿什么去拜谒那些眼高于顶的权贵为他举荐?若无那些权贵做他的引路石,他如何有资格金榜题名!
裴济那厮初入官场囊中羞涩,是谁源源不断送来银钱供他上下打点,助他平步青云?是谁低声下气,求着我那早已疏远的姨父替他保荐?更别后来攀上九千岁的生意!
是我王芳云!是我爹娘掏空了家底,才换来他如今顶戴乌纱,满府荣华!”
王芳云猛地转过身,昂贵的锦缎沾上碎瓷片和茶水污渍也浑然不觉,她仰着头,泪水不甘滚落,“一朝坐上知州位子,裴济便嫌弃我出身商贾,不堪为正妻,非要娶那罪臣之女赵淑宜进门,幸亏赵淑宜伤了身子,无法生育,只配做姨娘,否则裴济早将我这糟糠妻下了堂!而今裴济官做上户部侍郎,愈发肆无忌惮,竟为了一个瞎子要夺我的掌家权!好...好好!好个裴济!好个户部侍郎裴大人!”
李嬷嬷作为夫饶陪嫁,最是清楚这当中不易,听夫人字字泣血控诉,不由泪湿眼眶,心疼的无以复加。
“他裴济不是想子嗣绵延么?”王芳云笑得怨毒,“赵淑宜不能生,我又早早打掉柳挽晴的孩子,还给这老王八日日续着绝嗣药...他那么努力,不还是得驮着我儿的前程往上爬哈哈哈哈哈... ...”
王芳云笑得涕泗横流,踉跄几步,似乎方才的发泄已经耗光她全部气力,双手扶着茶案坐回软榻,语气平静幽冷,“尔既中山狼,我王方云也不是软柿子。眼下为保裴府名声,我什么都可以依他,只待来年春日我儿入仕...动手不迟。”
李嬷嬷目光一闪,垂首应是。
凝香馆。
赵淑宜斜斜倚着圈倚,身侧案几上摆着的托盘上,是管家方才送来的一串黄铜钥匙、印信及对牌。她手中捻着颗打磨圆润的棋子,思量片刻,落在棋盘上,稳稳将角落黑子困住,一颗颗除掉。
“恭喜姨娘,终于拿到掌家大权。”绿珠笑着恭维,“昨日青芜受伤,您又推波助澜,故意让老爷知晓此事,想必是青芜投桃报李,老爷如今定然已厌弃了大夫人,未来裴府当家主母非您莫属。”
赵淑宜柳眉轻扬,面上满是得意之色。蔻丹鲜艳欲滴,轻轻抚过冰冷的钥匙,忽地神色一暗,“我赵淑宜出身高贵,乃兵部尚书府嫡女,本该配这京城最出色的儿郎,若非当年家中获罪,满门倾覆,我被充入教坊司,成了供人取乐的贱籍,又怎会做他裴济一介知州的侧室!”
她也曾是金尊玉贵的大家闺秀,一夕之间跌落泥潭,成了最下等的官妓。对裴济,她无甚情分,便是没有裴济,也会有李济张济为她赎身,只不过裴济是头一个许她正妻名分的男人。
恨只恨她拼尽全力保住清白之身,却被一个瘦马伤了腹,再无子嗣,裴济便以此为由只抬了她做姨娘。
“王氏那个蠢货,以为折磨青芜一顿就能立威,简直笑话!在我看来,既然已经将人开罪,不妨斩草除根,免留后患,青芜便是最好的例子。”赵淑宜轻笑一声,眼中满是算计,“想不到一个瞎子还真让老爷上了心,既然她如此中用,快去将人请来...不,我亲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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