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章猛地回神,双手一抖,披风险些掉在地上。她猝然闭上眼,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耳光!白玉章啊白玉章,你疯了不成!谢远洲是仇人!对仇敌仁慈,便是刀刃倒转的愚行!你可是忘了他与陈酒曾做过什么?
背上的伤疤似乎又隐隐作痛。
白玉章几乎能嗅到那夜画舫上的血腥气,恨意如同蛰伏的毒蛇,瞬间昂起头颅,冰冷的信子舔舐着她的理智。
帐内灯芯轻爆。
白玉章抿了抿唇,再抬眼时已换上那副开朗单纯的模样,“哥哥去床上睡吧,帐里闷得慌,我出去溜达溜达,透透气。”
话音未落,椅中那看似沉睡的身影已然睁眼,眼底虽布满血丝,却清明锐利,困倦的嗓音低沉沙哑,“更深露重,你身子这般弱,不许出去,快到床上休息。”
仿佛被一眼看穿心思,少女转过身,眼中满是关切,“要不让人再摆一张床?”
谢远洲微微摇头,“这里是中军营帐,你这个新兵只能为将军守夜,再摆一张床进来成何体统?”
白玉章故作沉思,目光扫向幕帘后那张还算宽敞的军床,“要不咱俩一起睡,反正那张床挤得下两个人。”
谢远洲倏然坐直,困意惊飞,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蓦地睁大,薄唇微张,竟一时失语。
白玉章见他如此,心中已有计较,她眨了眨眼,故意拖长语调,调侃道,“哥哥是不习惯同人挤一张床?那我去和陈副将挤一挤好了,反正他也... ...”
“你敢!”
谢远洲霍地起身,脸色比夜色还要浓重三分。与外男同睡一榻...她可真敢!光是想象那画面,一股无名邪火便直冲顶门,烧得他理智嗡嗡作响!
“这也不行,那也不校”白玉章摊开手,神情带着几分无辜的狡黠,“难道我留在军营里多久,哥哥就不眠不休多久?”
谢远洲被她问得一滞,突然明白了她的心思,难怪她方才语出惊人,敢情是在这儿等着他,他竟还当真被她牵着鼻子走!
伸手在她额头轻弹,谢远洲再一次妥协,指挥亲兵在幕帘外不远处摆了几把椅子,简单拼凑出一张‘床’。亲兵们手脚麻利,心里却腹诽将军待新来的子太好,竟然还给他搭了张床?
然而,当亲兵们走出营帐不远,借着帐内透出微光缝隙,却看到了足以让他们惊掉下巴的事实。
那位平日里威严如山的镇北将军谢远洲,脱去沉重的甲胄,只着一身单薄的玄色中衣,竟主动走向刚拼凑的床。高大的身躯在窄的椅面上显得格外局促,只能勉强侧身蜷缩,一双长腿更是无处安放,不得不悬空搭在椅子边缘。然而将军全然不在意,似是早已累极,方闭上眼,呼吸很快变得均匀绵长。
亲兵们面面相觑,嘴张得能吞下一整颗鸡蛋,想来明日晨操之前,这消息便已传遍军营。
翌日。
午后的中军营帐,气氛比帐外灼热的日头更焦灼。
谢远洲端坐主位,眉峰紧锁如刀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冷眼看着王督军高谈阔论。
其他几位将领同样一脸不忿,若非九千岁委派的王督军迟迟未到,昨日便该拔营,今日早占领鹰嘴崖,杀上大邙山了!这该死的王督军延误军机,还敢大言不惭,质疑将军的部署?!
“鹰嘴崖既然如此重要,几位为何不早早占上去?”王督军捏着兰花指,敷粉的面皮一抖,斜眼看向谢远洲,“谢将军若不能将这伙叛党一举歼灭,千岁爷怪罪下来,咱家可是要如实禀报的。”
眼看手下已经压不住火,那眼神几乎要把王督军生吃了,谢远洲轻咳一声,淡淡道,“依督军之见,此仗该如何打?”
王督军端起茶盏,正欲发表‘高见’,茶已见底,他皱眉瞪着角落的兵,把茶盏往桌上重重一磕,指桑骂槐,“没眼色的东西!合该当一辈子大头兵!”
在场将领面色更沉,王督军却有恃无恐,他谢远洲再手握重兵又如何,粮草可都在九千岁掌心儿里掐着呢!
角落的兵正是白玉章,她扫了一眼来者不善的王督军,忙低头退出帐外,片刻后端着红漆木盘回来,上面稳稳放着几盏新沏热茶。
“强攻鹰嘴崖?王督军,你是要拿我们弟兄们的命去填火坑!”一老将唾沫横飞,几乎喷到对面王督军的脸上。
帐内争吵愈发激烈,白玉章躬身上前,一一将茶盏按座次奉上,掐算着时机来到王督军面前,他刚好被那老将呛得声音都颤了,“你少血口喷人!本督军何曾来迟?是你们无能,延误军机!非要等叛党准备妥当,挥兵直冲京城!”
到激动处,王督军手臂猛地向外一挥,兰花指不偏不倚,正撞在白玉章端来的茶盏上,滚烫的茶水在空中泼出一道弧线。
伴着王督军一声尖叫,谢远洲和陈酒几乎同时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谢远洲一个箭步跨到白玉章身边,抓住她的手急切查看。陈酒也抢上前,去铜盆里沾湿帕子,敷在她的手上降温。
王督军被这阵仗弄得半才回过神,分明是自己被泼了满身滚烫茶水好吗?茶叶还粘在脸上,厚厚的粉黏糊糊的花了大半张脸,那两人是瞎了吗?!
“混账东西!没长眼吗?” 王督军拍案而起,指着那个瘦弱的兵厉声呵斥,尖细的嗓音格外刺耳,“毛手毛脚的废物!你烫伤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谢远洲猛然抬首,将刘泠往身后护了护,冰冷如刀的目光直刺王督军,那眼神里的杀意让王督军心头一凛,气势瞬间矮了。
压下翻腾的怒火,谢远洲向陈酒递了个眼神,陈酒心领神会,抱拳道,“新来的不懂规矩,督军大人请息怒,末将这就带人去领罚。”
完,陈酒领着她迅速离开营帐。王督军见陈酒还算懂事,又挺直腰板儿,清了清嗓子,“哼!这种玩意儿,打死了事!”
谢远洲薄唇紧抿,看向王督军的眼神如同在看着一个死人。在座几位将领互相瞥了几眼,心照不宣。
喜欢覆舟录请大家收藏:(m.132xs.com)覆舟录132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