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一层湿冷的纱幔，笼罩着崎岖的山路。马蹄踏在碎石上，发出单调而清晰的声响，敲打着阿阮紧绷的神经。她和苏晚晴一路无言，只顾着催马前行，只想尽快远离那片燃烧的荒村，远离京城的是非。
阿阮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像塞了一团湿透的棉絮。周祭酒的出现和离去都透着古怪，那些黑衣杀手的身份和目的更是迷雾重重。她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些纷乱的思绪压下，目光落在前方苏晚晴略显单薄却挺直的背影上，心中稍安。至少，此刻她不是孤身一人。
“翻过前面那个山头，应该能看到官道了。”苏晚晴勒住马，指着前方隐约的山脊线，声音因疲惫而有些沙哑，“我们找个地方歇歇脚，马也受不了了。”
阿阮点零头，她的确感觉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大腿内侧被粗糙的马鞍磨得火辣辣地疼。两人牵着马，找到一处背风的岩石后面，拿出水囊和干粮，默默补充体力。
干硬的饼子噎得阿阮直伸脖子，她灌了几口冷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驱散了一些疲惫。她靠着冰冷的岩石，看着远处层峦叠嶂的群山，心中那股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苏夫人，”阿阮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您觉得……信王妃真的死了吗？”
苏晚晴正在检查自己手臂的伤口，闻言动作一顿，眉头蹙起：“当时情况混乱，火光冲，她又被重重围住……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她顿了顿，补充道，“除非……那场大火和追杀，本就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自导自演？阿阮的心猛地一跳。这个可能性她不是没想过，但总觉得太过匪夷所思。信王妃为什么要这么做？假死脱身？为了什么？
“如果她还活着，”阿阮的声音有些发干，“她引我们去江南，到底想做什么？她要拿回她该拿回的东西……是什么？”
苏晚晴摇了摇头，眼神凝重：“这个女人心思太深，我看不透。但她一定有所图谋，而且所图非。江南之行，我们必须万分心，不仅要防着信王和漠北的明枪，更要提防可能来自‘自己人’的暗箭。”
自己人……阿阮咀嚼着这三个字，只觉得讽刺。从穿越至今，她身边所谓的“自己人”，似乎总在不断地变换和背叛。
休息了片刻，两人重新上马，朝着山脊走去。越靠近山顶，风越大，吹得人衣袂翻飞，几乎睁不开眼。当她们终于登上山顶时，视野豁然开朗。
山下，一条宽阔的官道如同灰白色的带子，蜿蜒伸向远方。官道上，隐约可见车马行人。更远处，地平线的尽头，空呈现出一种与北方截然不同的、湿润的青灰色——那是江南的方向。
然而，阿阮的目光却被官道旁不远处的一片景象吸引了。
那里似乎是一个临时的营地，扎着几顶帐篷，周围有护卫模样的人巡逻。而营地中央，停着一辆装饰颇为华丽的马车，虽然比不上宫廷銮驾，但在这种荒郊野外，显得格外扎眼。
“那是……”苏晚晴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着马车上的徽记，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
阿阮也看清了，那徽记似乎是一株缠绕的藤蔓，中间镶嵌着一颗宝石的图案。她从未见过。
“是江南织造局的人。”苏晚晴低声道，语气带着一丝疑惑，“而且还是级别不低的人物。他们怎么会在这里？这个方向……不像是回江南，倒像是从江南来的。”
江南织造局？阿阮心中一动。信王妃之前给她的假身份，就是江南织造局犯官之女。这仅仅是巧合吗？
就在两人犹豫是否要绕开这个营地时，营地那边似乎也发现了她们。几名护卫策马朝她们奔来。
苏晚晴立刻握紧了剑柄，将阿阮护在身后。
那几名护卫在距离她们十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为首一人抱拳道：“两位姑娘，我家主人见二位风尘仆仆，想必是远道而来。前方路途尚远，若不嫌弃，可到营中歇息片刻，饮杯热茶。”
他的态度不算恶劣，甚至称得上客气，但眼神中的审视和警惕却毫不掩饰。
阿阮和苏晚晴交换了一个眼神。对方人多势众，硬闯不明智。而且，她们也确实需要打听一下前方的消息。
“多谢贵主人美意。”苏晚晴开口，语气不卑不亢，“不知贵主人是……”
那护卫首领正要回答，营地中央那辆马车的车帘却被一只骨节分明、戴着玉扳指的手掀开了。
一个身着宝蓝色锦袍、面容清癯、约莫四十岁上下的男子探出身来。他目光锐利，带着久居人上的威仪，缓缓扫过苏晚晴，最后定格在阿阮身上。
他的眼神在阿阮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闪过一丝极细微的、难以捕捉的讶异，随即恢复平静。
他微微一笑，笑容温和，却让人感觉不到多少暖意：
“在下江南织造局督办，沈墨。相逢即是有缘，二位姑娘，请过来一叙吧。”
沈墨？江南织造局的督办？这么大的官，怎么会出现在这荒山野岭？
阿阮看着那张看似温和的脸，心中警铃大作。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份证明“阿阮”身份的伪造路引，只觉得那薄薄的纸张，此刻烫得惊人。
这个沈墨，看她的眼神……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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