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洛阳城笼罩在细雨中，未央宫椒房殿的铜兽香炉吞吐着龙脑香，袅袅青烟在雕花木窗上凝结成水珠，将梁女莹的身影晕染得愈发模糊。她斜倚在金丝绣牡丹的软垫上，丹蔻染就的指尖捏着一管羊毫，腕间鎏金护甲不时刮擦宣纸，发出细碎的声响。“凭什么？凭什么！” 梁女莹突然将笔狠狠摔在案几上，对着空荡荡的宫殿嘶吼，“我梁女莹入得这宫闱，陪他刘志熬了多少个日夜，凭什么别人能有子嗣！” 宣纸上，歪扭的婴孩轮廓层层叠叠，墨迹在反复描摹中晕染成狰狞的血团，与她鬓边摇晃的赤金步摇相映成趣。忽听得窗外传来宫女细碎的脚步声，她猛然将笔掷向青铜镜，镜面应声而裂，映出她扭曲的面容 —— 自三年前最后一次承宠后，刘志的身影便如雾中花，可望而不可即，这镜中破碎的倒影，恰似她破碎的恩宠。
当宫人颤巍巍递上淑妃有孕的密报时，梁女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掐出的血痕与袖中藏着的银针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去把王公公叫来。” 她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告诉淑妃妹妹，本宫备了上好的安神汤，定要让她与腹中孩儿安安稳稳。” 她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自己身着单薄中衣，跪在椒房殿前三个时辰，雪粒落满肩头，求刘志赐下麟儿，却只等来他转身离去时衣袂扫落的铜炉香灰，那灰扑在脸上，呛得她泪水横流。如今他饶腹中竟要孕育龙种？她摩挲着腰间香囊里的红花干，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当夜，月色被乌云遮蔽，她命心腹太监将掺了红花与麝香的汤药送进淑妃寝宫。隔着雕花屏风，听着远处传来凄厉的哭喊，她缓缓举起鎏金酒樽，琥珀色的酒液倒映着她猩红的眼，“哭什么？这不过是开始罢了。” 她喃喃自语，而窗外的雨，不知何时竟也变成了血珠的颜色。
御书房内，案几上的烛泪凝结成霜，刘志将奏报狠狠摔在案上，“荒唐！简直荒唐！” 他一脚踢翻脚边的矮凳，朱批的墨迹在 “淑妃薨逝” 四字上晕开，宛如泪痕。他想起淑妃生前最喜在御花园种芍药，每到花开时节，便会亲手摘来插在他的书房。如今花还未开，人却已香消玉殒。“梁冀！梁冀！” 他捶打着桌案，“你梁家在朝堂只手遮，连朕的后宫也要插手！” 可当他望向椒房殿方向，又想起梁冀在朝堂上飞扬跋扈的模样，腰间玉带的冰凉触感提醒着他 —— 梁家的势力早已盘根错节，自己不过是被丝线操控的傀儡。案头摆放着梁冀新呈的奏折，字里行间皆是对后宫之事的暗示。“罢了，罢了。” 他最终只能将满腔怒火化作一声叹息，提笔写下 “淑妃暴毙，厚葬之”，笔锋颤抖，将 “暴北 二字写得歪斜扭曲。
梁冀在相府得知消息后，摩挲着手中的和田玉扳指，指腹抚过扳指上雕刻的螭龙纹，眼中闪过一丝阴鸷。“把猛女唤来。” 他对着管家吩咐道。待邓猛女盈盈拜倒，他亲自将镶满东珠的头面戴在她头上，东珠冰凉的触感让邓猛女不自觉地瑟缩。“猛女啊，” 梁冀压低声音，呼出的热气喷在她耳畔，“你可知这头面的分量？你不仅是梁家的女儿，更是要为家族开枝散叶的棋子。入了宫，便要牢牢抓住圣心，莫要辜负梁家的期望。” 邓猛女入宫那日，仪仗队浩浩荡荡穿过朱雀门，黄罗伞盖下，她望着巍峨的宫墙，朱红的宫门在她眼中渐渐化作噬饶虎口，“堂伯，我……” 她刚想开口，便被梁冀打断，“莫要多言，进去便知该如何做。”
承明殿的烛火彻夜未熄，二十四盏鎏金宫灯将殿内照得恍若白昼。“平身。” 刘志凝视着阶下跪着的邓猛女，她鬓边的珍珠随着呼吸轻轻晃动，恍惚间竟与初见梁女莹时的场景重叠。只是这一次，他主动上前扶起佳人，指尖触到她冰凉的肌肤，心中泛起一丝涟漪。“朕观你温婉贤淑，特封你为贵人。” 他对着宣读诏书的太监道，“在册封诏书上多加‘贤良淑德’四字。” 消息传入椒房殿，梁女莹打翻了案上的翡翠茶盏，碎瓷划过手腕，鲜血滴落在地，宛如绽放的红梅。她握紧梁冀送来的毒酒，望着铜镜中自己苍白的脸，“刘志，你既无情，就休怪我无义。” 她喃喃自语，罢，将毒酒缓缓倒入香炉，青烟中升起诡异的紫雾，袅袅飘向夜空，“这后宫，定要让你们不得安宁！”
自此，未央宫的夜愈发漫长。各宫灯火明灭间，暗藏着无数阴谋与算计。御花园的芍药终究没能盛开，取而代之的是梁女莹暗中栽种的曼陀罗，每到深夜便散发着蛊惑人心的香气；邓猛女的寝宫时常传来莫名的哭声，似是淑妃的冤魂在游荡；而刘志在批改奏折时，总能在字里行间发现蛛丝马迹，却又无力改变什么。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它裹挟着权力、欲望与仇恨，即将席卷整个未央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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